因着过往几件事的缘故,娉姐儿、婷姐儿在坊间的名头并不响亮。官媒人替红鸾星君办差事,牵起两家姻缘线,这种家长里短心中都有一笔账。
金太太会请官媒人上门,一方面足见其诚意,与殷家结亲的话并非说说而已,而是正经打听起了细节;另一方面,对娉姐儿、婷姐儿而言,却不算一个好消息。定然是金太太从媒人口中听说了殷家二房的家教,这才打了退堂鼓。较之当着姚氏的面说清楚金家已经无意与殷家结亲,这种不动声色的敬而远之,已经算是比较委婉的拒绝了。
可落在姚氏眼里,自然不是这么回事。她哪里想得到是自己教子无方出了纰漏,自然疑心到了余氏身上。
余氏理清思绪之后,一时却吃不准该如何面对姚氏的愤怒了。余氏虽然冷面,却生就一副热肠,忧心姚氏得知真相之后,自责无地。前些时候才发生了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惨事,如今又因为没有保护好女儿的名声使得良缘告吹,余氏担心姚氏受不了这接二连三的打击,竟一度打算着生受了姚氏的怒骂指责,将“从中作梗影响侄女姻缘”的这口黑锅背下来。
还是柳氏婉言劝谏,打消了余氏的念头。姚氏再脆弱,毕竟也是个成年人,更何况为母则刚,姚氏一片爱女之心,未必没有承担错误的勇气和担当。且余氏的打算无异于饮鸩止渴,固然或可缓和姚氏心中的自责,却会使得两房之间积怨日益深厚,终至渐行渐远,这想必也不是花老太太愿意看到的结果。
打着孝道的旗号,柳氏没有费太多口舌就劝服了余氏。余氏回过神后,也有几分感慨,向柳氏道:“母亲终究是老了,许多想法,没有你们年轻人活络,竟是按下葫芦浮起瓢,左支右绌起来。难为你大着个肚子,还要百般操持。”
故而姚氏打上门去,余氏也没有一味忍让,而是据实以告。姚氏经历了错愕、愤怒、伤心、愧疚等种种情绪之后,终于也接受了现实,将金家议亲这回事揭过不提。余氏便也趁热打铁,再度苦口婆心地劝说姚氏,择婿时不要考虑权力核心的人家。
姚氏虽没余氏想的那般脆弱,但遭此打击,仍旧闷闷不乐了好些时日。宁国公府就这样度过了一个略显沉闷的秋天。
到了冬日里,因着宫中多事,一时是皇帝违制纳了新宠,一时是声势烜赫的贤妃失宠,一时是生母健在的两名皇子各自有意寻个养母,真可谓蜂团蝶阵乱纷纷。可巧天气寒凉,接连数日不见艳阳,雨雪都显得恹恹的,翰林院的侍读、侍讲干脆给皇子公主放了几日假。宝庆身为伴读,也终于迎来了一个小小的假期,得以赴宁国公府的秋日之约,说好到生父的外家小住。
余氏一接着信,便忙忙地拾掇了屋子,点齐了伺候的人手,宁国公府摆出了接公主大驾的阵仗。
说到此处,又添心酸,宝庆身上有公主的封号,又是熙惠太子之女,正经的金枝玉叶,可说起实际待遇,却比寻常的郡主还不如。寻常的郡主,好歹有一个王爷身份的父亲,在封地上也是土皇帝、土公主,一辈子娇生惯养,受不到半点委屈。宝庆呢,如今依附着兄弟而活,秦王名为亲王,却无封地,不过在京中有一座府邸,几间别苑,几处田产,既无几辈子受用不尽的财产,也无锦绣一般的前程,仅有的几门亲戚,说白了,不过是牵在昭懿皇太后一人的裙带上。殷太后夙昔疼爱这个孙女,有她在世一日,无人敢真的将宝庆看低了去。可殷太后百年之后,宁国公府和安成公主的声势都将随着太后的离去而变得薄弱,宝庆又能有多少可以遮风挡雨的荫蔽呢。
四九城里的大家大族,个个都是人精子,哪里看不出秦王府一脉风光背后的风雨飘摇呢?又有几人,能向宝庆奉上她身为公主应得的尊重?也就是这几门单薄的亲戚,正经把她当成公主看待了。
余氏心中虽然感慨,却不敢将伤心表露在脸上,唯恐触动花老太太的情肠。等布置停当了,色色都是齐全的,又请了花老太太掌眼。谁料才预备派了车到秦王府接人,秦王府却又打发人来致歉,说是宝庆公主的手帕交到秦王府小住,公主一时走不开,不若改请了两位表姑到秦王府去,人多也热闹几分,也省得宁国公府劳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