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哥儿主动提出进学,虽然与花老太太和姚氏的意思相悖,但读书毕竟是一桩好事,并无反对的道理。见乖孙爱子如此勤学上进,颇觉欣慰,大大褒奖了一番,又各自开了库,淘澄出各色上好的文具。
好哥儿尚未进学,得着的文房四宝已经将要超过读了四年书的娉姐儿姊妹了。娉姐儿初时还有些吃味儿,很快对弟弟的疼爱占了上风,心中已经盘算着该如何学着桃姐儿的样子,为弟妹做表率了。
阳春三月,许先生的惟馨楼便多添了一员小学生。初初照面,许先生对好哥儿的印象堪称惊艳。原还当西府中两个孪生的女学生已是一对玉娃,谁料这做弟弟的生得竟还更好些,一双黑嗔嗔的大眼睛,睫毛纤长浓密,笑起来乖巧讨喜,实在是可爱至极。
见着先生,好哥儿早得了姐姐们的教导,不甚标准地朝先生起身施礼,虽然动作不算到位,但憨态可掬,许先生瞧得目光都软了几分,和蔼地点头道:“二少爷有心了。”又问了他姓名,可识得几个字之类的问题。
这些信息实则许先生已经从娉姐儿婷姐儿处得知了,如今再问一遍,一来是考校好哥儿口齿是否清晰、回答是否怯场,二来也是以拉家常的形式帮助他放松和适应。
好哥儿尚未取字,许先生身为西席,便以他的排行相称,仍旧称呼他一声“二少爷”。倒是她的丈夫康先生有几分读书人的傲骨,虽然受了国公府之礼聘,却不愿如仆役一般称呼东家为“少爷”,更喜欢直呼其名或字。
好哥儿拜了孔圣人,又向许先生敬了茶,便在许先生的示意之下回归座次。惟馨楼内原本并排放着三张几案,如今添得一张,上面放着余氏替他预备的蒙学十三经和几刀描红纸。好哥儿有些吃力地从姚氏亲手替他绣的书袋中拿出对他来说有些沉重的砚台等物,照着娉姐儿教过的位置摆好。边上几双眼睛盯着他瞧着,娉姐儿等人虽有些着急,恨不得以身相替,却都忍住了。
待他坐定了,许先生便在描红纸上范写了几个字,让他描红,写了五个大字直起身来,见边上三双眼睛都盯着这边,不由笑道:“不是给你们留了功课的吗,可都做完了?”娉姐儿等人赧然一笑,这才专注于自己的功课。
许先生见好哥儿乖乖写着字,他会的字虽然不多,但没有倒插笔的现象,手上虽没什么力气,字却不曾出框,知道他先前未曾学过,倒有些纳罕,发觉这小学生是个难得一见的聪明胚子。
她心中暗暗赞叹一番,见素心香燃得差不多了,便招了谢握瑜过来检查她的功课。待三个女学生的功课一一看罢,便又去检查好哥儿的进度。
描红纸洋洋洒洒写了一张半,起初的一张很有样子,最末的半张却已经不能看,一个“人”字上添了两只小手,“天”字的顶端一朵墨团代表的云取代了一横。许先生哭笑不得,好哥儿却抬起头,冲先生做了一个鬼脸。白生生的面颊上一左一右各沾了两点墨汁,花瓣一般的嘴唇上还添了两撇小胡子。
饶是许先生性情贞静,惊愕之下也难免破了功,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好在她及时收了声,没给好哥儿打蛇随棍上的余地,皱了眉头道:“这可不是玩乐的时候,快去把脸擦了。”待服侍他的丫鬟秋果打了水替他洁了面,许先生才一板一眼地训导他。
因着好哥儿是头一日读书,许先生也不忍心打击他的积极性,更兼着姚氏亲自打过招呼,让先生尽力温柔耐心些,故而许先生并未十分严厉,只同他讲明,若对学画有兴趣,可以在开蒙之后如他的二姐姐一样专攻学画,此时还是先习字为要。好哥儿也表现得颇为恭顺,乖巧地点头答应。
好哥儿写完大字,许先生也已经讲完了娉姐儿婷姐儿的课业,便拿出蒙学十三经的头一本——《三字经》来讲授给好哥儿,先让好哥儿跟着念,念得熟了,再讲解其中的意思。好哥儿初时学得起劲,很快便有些厌烦了,心不在焉地望向了窗外,还偷偷拿手指蘸了砚台中的残墨玩。
上午的课程结束,娉姐儿与婷姐儿一左一右牵了好哥儿的手,预备带他回西府吃饭和歇晌。谁料才出德馨室的院门,便见姚氏在春晖堂外候着,连花老太太也出来了。见好哥儿出来,便迎上前,一口一个“乖孙”,问他今日学了什么,可曾累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