娉姐儿和谢握瑜凑在一块儿固然淘气,可放眼整个宁国公府,却连混世魔王的等级都还未及——在姚氏的百般溺爱之下,好哥儿非但有望继承令姊的衣钵,还有超然之势。如今再加上一个吕家千娇万宠的吕娇娇,竟生生将娉姐儿衬得文气起来。
娉姐儿有时候固然任□□小,但她行事总有明确的目的,基本不外乎得到众人的关注和肯定,不似娇娇,任性起来没个章法,总要所有人都忍让割爱,确保她在光环的中心。
说来也奇怪,一母所生的一对兄妹,性情竟是天差地别。经过三日的朝夕相处,桃姐儿发觉吕铸与定亲之后、成婚之前两厢来往时留给她的印象差不离,一般地温柔随和,用黄榆的话来说,这位姑爷是个再好相处不过的人。
可娇娇和吕铸再不是一副性子,成亲当日还被吴氏拘着,并未露出端倪,可新婚次日请安时相见,她就已经开口讨要桃姐儿手上的镯子。新婚三日新妇洗手做羹汤,翁姑尚未挑剔什么,她这个做小姑的却指责桃姐儿做的新藕莲子羹不够甜。
桃姐儿素来稳得住,自不会被一个小娃儿扰乱了分寸,可心中却着实纳罕。事后吕铸带着歉意解释,说自己是由过世的祖母教养,而妹妹却是母亲带大。祖母为人严厉,让初为人母的母亲感到心疼和失落,故而将双倍的疼爱都留给了妹妹。
对于吴氏因为不能抚养长子而感到遗憾,故而加倍溺爱幼女的行为,桃姐儿虽不认可,却也可以理解。有一个娇纵过了头的小姑固然是一件令人头疼的事,但问题的关键却不在于小姑的折腾或者婆母的偏私,而在于丈夫的态度。
吕铸未曾说些“母亲十分不易”、“妹妹年齿甚幼”之类的话要求她隐忍退让,也未曾拍着胸脯保证自己会秉公处置,不偏不倚,只同她承诺,桃姐儿从娇娇处受的委屈,他这边会尽力弥补。
此刻桃姐儿腕上套着的,便是吕铸补给她的新镯子,红宝石的开口镯子,嵌珠带宝的地方雕出个蝴蝶模样,比那个被娇娇要走的石榴镯子更大更俏丽些,虽然活泼过了头,有些不衬桃姐儿的身份气质,却也足见吕铸是用心淘澄的。
桃姐儿摸了摸那只蝴蝶,脸上露出淡淡笑意。她的心实则是十分坚韧的,即使吕铸一心要做好儿子好兄长,要求自己委屈忍让,抑或他清官难断家务事,一股脑儿和稀泥,她都能想出一套应对的策略,并不会吃亏受辱或是毁弃贤名。可当他表现得如此温厚,她还是感到一丝轻松和温暖。
娉姐儿与婷姐儿知情识趣,知道能让这么个好脾气的大姐姐叹一句“淘气”,那位亲家姑娘只怕不仅仅是淘气那么简单,可防着大伯母听到了忧心,她们都未曾缠着桃姐儿追问娇娇是怎么个淘气法,而是不约而同地将话题引到了别处。
先是说起好哥儿,到花老太太处请安的时候不见桃姐儿,晃着脑袋满屋子地寻,还问大姐姐甚时候回来。再说到娟姐儿,说她已经会翻身了,还养得白胖了些。桃姐儿细细查看娉姐儿面色,谈及好哥儿的时候她满面是笑,说到娟姐儿的时候却淡淡的,不过至少已经没有厌恶的神色了,准确来说,那一份厌恶已经转成了漠然。
桃姐儿也知道这种情绪和态度的转变不能一蹴而就,换言之,除非姚氏对这个庶女彻底放下芥蒂,否则娉姐儿这个深爱母亲的孩子永远无法与娟姐儿姐妹情深。身为隔房的姐姐,桃姐儿或可改变妹妹们的言行,却无法左右婶母,故而想要家庭和睦,也只能相机行事,日积月累了。
娟姐儿生在十月,再有三个多月便满周岁了。桃姐儿问了几句,听娉姐儿和婷姐儿的话音,姚氏似是不欲大办,只吩咐针线坊裁了几身艳色衣裳,再在当天赏下一桌席面便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