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娉姐儿、婷姐儿与桃姐儿坐一辆车,不好让侄女儿空手,便示意东山再添几文钱,又替桃姐儿捏了一个。有了桃姐儿的,松哥儿的便也不能短了,虽然桃姐儿与松哥儿已经过了玩面人的年纪,可这老人家手艺出众,摆在摊子上的成品连姚氏这个成年人都爱不释手,想必桃姐儿与松哥儿也爱。
好哥儿独得宠爱,一气儿拿了两个,一个孙大圣,一个打虎的武松,余下的一个二郎神君就送到了松哥儿那里。桃姐儿这厢让着两个妹妹先挑,娉姐儿与婷姐儿便各挑了九天玄女与嫦娥仙子,桃姐儿便拿了余下的秦娥弄玉。
给松哥儿的那一份送到花老太太的车上,松哥儿犹可,倒是花老太太十分喜欢,听说是姚氏送来的,更加高兴,觉得这二儿媳许是年长成熟了,行事愈发有礼有节。
面人闻着香甜,可外头的吃食不干净,东山与青山分送的时候特意叮嘱了,只拿着把玩便罢了,莫要吃下肚去。娉姐儿与婷姐儿都是头一次看到面人,很是稀罕,翻来覆去看了许久,还交换了看了一回。婷姐儿那个嫦娥仙子脚下和怀里各带着一只小兔子,三瓣嘴、长耳朵,可爱极了。娉姐儿越看越爱,还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婷姐儿会意,便笑道:“姐姐可是喜欢我的嫦娥仙子?要不咱们换一换?”
娉姐儿的九天玄女也并不差,气度高华,眉宇之间带着凌厉之气,独具一种凛然之美。娉姐儿看看九天玄女,又看看嫦娥仙子,犹豫了许久,才摇了摇头:“君子不夺人所爱。”
这话是娉姐儿从松哥儿那里听来的,此时从一个嫩生生的女娃娃口中说出来,显得有些老气横秋,桃姐儿撑不住,险些笑出了声,看向两个妹妹的眼光却愈发和软。婷姐儿有孔融让梨之德,娉姐儿懂得不夺人所爱,都是好孩子。
又坐了约摸一刻钟,马车缓缓地停下,桃姐儿身边的黄榆打起帘子:“姑娘们,到了。”
姊妹三人扶了丫鬟的手,依次下来。桃姐儿年长,在车上便将预备好的帷帽戴上,那面纱极长,末端还坠了几个小小的铃铛,免得被风掀起露了芳容。桃姐儿规矩仪态极好,行了几步路,竟未曾听闻那些小铃铛响一声。
娉姐儿与婷姐儿年小,倒是没有这样的规矩,只是通教寺门口人多嘈杂,为了避免小人儿家被挤坏了,两人各自由自己的乳母抱着,另有养娘丫鬟侍奉在侧,外围还有几个粗使婆子帮着开道清场。
如此便将人群远远隔开。虽然隔了许多距离,可娉姐儿与婷姐儿甫一露面,还是引起众人的声声赞叹。一个卖散香的婆子自来熟地挤过来,同殷家的婆子套起了近乎,满面是笑:“你们家的姐儿,生得可真是好,还是双生胎罢?不知是哪一府的小姐?”那婆子听见奉承,心中舒泰,面上露出矜持的笑意:“真有眼力见儿,咱们姑娘,是宁国公府殷家的家眷,就是当今慈宁宫老娘娘的嫡亲侄女儿!”“嗳唷,不得了,原来是贵人!”那卖香婆子闻言,没口子地赞个不住,等她抬起头再看时,前面娉姐儿与婷姐儿早就走远了。
通教寺有山门三间,坐西朝东,迈过守门的石狮子,便隐约可见硬山绿琉璃顶上的带脊兽。前殿是三间歇山卷棚抱厦,室内井口天花,饰以旋子彩画。接近大雄宝殿的时候花老太太止了步,身边扶着她的金桔便会意,行至姚氏等人身边,向姊弟三人的乳母养娘嘱咐了一篇话,不外乎教他们怎么礼佛,莫要口无遮拦冲撞了菩萨。
巩妈妈等人都恭恭敬敬地应下了,踏入殿内,便有知客僧人预备了蒲团,年长的妇人在里面参拜,到小孩子这里,规矩松散些,不过是跪下来,团了手拜拜。拜过大雄宝殿,还要去拜南北配殿里供奉的神佛。
文殊菩萨圣诞,有做圣诞的规矩,花老太太又要还愿,还有还愿心的规矩,十分繁琐,一时半刻结束不了。故而参拜之后,花老太太便吩咐殷苈沅带着五个孩子先出去,到对面的园子里转转,自己则带着余氏与姚氏,继续在佛前尽诚心。
通教寺山门对面长满苍松翠柏与奇花异草,适逢春日,正是山花烂漫、佳木葱茏的好时节。殷苈沅领了五个孩子,颇有些头疼。他不惯与小孩子相处,对自己的孩子自是严加管教,可对兄弟的孩子却不知如何是好,干巴巴地露出笑容,娉姐儿等人却有些畏惧这个伯父,紧张地揪住衣摆,紧紧地跟着桃姐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