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卷过一日又一日,待打霜的落叶纷纷掉落后,只露着光秃秃的枝桠,在瑟瑟寒风中等着薄雪覆盖。也有不舍得离去的野雀三两挤在一处取暖,在枝头鸣啾。
沈荠推开纱窗,一阵凛冽寒风吹过,将她的脸吹不自觉皱了起来。想了想还是从衣橱里添了件衣裳。
随后又侍弄着放在案几上的腊梅花苞,只开了一道裂口,若想完全开放还要等些时候。
正修剪着花枝,沈荠忽然记起了前两日吴晴清的邀约,思来想去她还是推辞了,如今天气渐冷,吴晴清身子渐重,怕是不方便。
多事之秋,还是谨慎些为好。
沈荠顿了顿手中动作,心中微动,从柜橱里掏出一张宣纸,决心提笔写封信笺与她。
她坐在案几前,将袖子往上翻折,磨砚取墨,手中握着一支狼毫,待一切准备妥当,她却呆看着空白宣纸不知如何下笔。
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写些宽慰之语慰藉她,再附上近日汴京的趣事,听闻来了不少胡商卖些稀奇玩意儿,这样一来,吴晴清虽不能亲自出门但也能感受到一番热闹。
她做事时很是专注,即使有推门声也未能引起她的注意。
景安一进来便是这副场景,她的视线只专注于纸上,一手执笔,一手轻轻按着纸的一角。临坐窗下,有风吹散耳畔的一缕青丝,她却不愿管。
许是觉得言辞不够恳切,她思量许久,还是将纸团起随手丢在了脚旁。
在这时,才发觉景安不知何时坐在了她的身旁。
他比她高上些许,她需要抬头才能望见他的脸。
他衣裳上沾的冷气,让她猝不及防瑟缩了一下。
今日轮到他休沐,好放松一天。
“账单都整理了么?”
她想起一大早嘱咐他的事。
又转眼间已经重新铺好宣纸,笔在砚台里蘸了蘸,将多余的墨撇出去后,对景安看了一眼。
同坐一条长凳,这个距离,属实太近。
景安清晨起身后便去了铺子,将未完成的账单合算一番,本来那是昨日里的事情,奈何沈荠攒起来交给他,说是让他尽尽伙计的本分。
他身姿如芝兰玉树,往柜台一站自然是极其出众。加之性情清冷,不言苟笑,更是招惹顾客女眷的目光,即使今日不开放生意,也要在铺外徘两回,惹人春心动。
不等旁人计较出个身份是非来,景安将账本阖上便走的远了。
只留下玉影琼枝的背影。
他将一个准确数目报给了她,随后又说道:
“大抵多了一倍有余。这个冬天炭钱是有了,不必受冻了。”
沈荠知道他是拿去年恨不得一块炭掰成三瓣来烧说事,嘴上冷哼一声。
“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我一个人采买这么多东西,还要再养着一个人,哪里花销不要银子?”
景安颔首,表示赞同她的话。
“是啊,掌柜辛苦了。不知掌柜能给伙计开多少银子?伙计的月俸可都是如数交给掌柜了。”
他反而摊开手来,作势让她拿银子。
沈荠气的牙痒痒,故作思量,一手托腮,一手提笔。
最后朝他勾勾手指。
“你过来点,我告诉你。”
景安不上她的当,将手收了回去。
看着她唇齿间一张一合,思绪却是回想到了当年。
还记得多年前隆冬,汴京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宫里举行琼雪宴。他嫌宴席喧嚣,早早退了席,遇上随父亲入宫的沈荠。下了雪的御花园是撒欢的好地方。
两人熟稔后,沈荠也是这般朝他勾勾手指。
待他靠近后,领口处被塞了一大团雪。
冻的身子发麻。
从此他便再也不信,她说的“过来点”。
“我还有一事要请你帮忙,你来瞧瞧,我自幼家境不好,也不曾读过什么书,字写的也是这般难看……”
她嘟嘟囔囔说了一通,起了隐秘的心思。
话音未落随后惊呼一声,景安直接握起了她的手,眼底含笑。
他的手修长,骨节分明,正好能将她的手包裹,许是外面待的时辰太久,手还带着微微凉意,让她刚刚分散的心境又慢慢回笼。
他的手只有一层薄茧,是长时间写字成年累月形成的,蹭在手背上不觉有些酥麻。
为了能离宣纸近些,景安将身子往沈荠这厢靠的更近,若是从窗外往里看去,两人的身影像极了在相互依偎。
沈荠的心里酥麻,两人靠的太近,她能清晰闻到那股子淡淡的寒松气味,避无可避的往她鼻子里钻去。
混杂着似有若无的墨汁香。
景安的左臂从她背部环住再握住她的左手,胸膛离她的背相距不过一指宽,因冬装的厚重她能清晰感受到他的温度,却很快便消散。
若即若离,似有若无。
她感到一阵酥麻,从脊背到全身蔓延,最后在粉颊上勾勒出浅淡的笑意。
“你想写什么?”
景安等了一会,浓墨凝在笔尖快要掉落,丝丝点点要在纸上染成花。
他怕她听不见,又蹭近了些,待感受到真真切切的触碰时,她只觉二人指尖触碰烫意惊人。
“你学问多,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