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我疏忽了,原想着奉陵知府是那等清廉正直的好官,对你必有公断,谁知道他竟如此草率行事,我派了人去查问,他也称病不出,不过你放心这件事我会让他说清楚的。”方修竹说起李大人已不复之前的崇敬之色。
陶然差点笑出来,那个李大人应该不是称病不出,他此刻正在替陶然养伤。不过听方修竹这么说,陶然觉得自己撒谎的罪过应该不大,试探地问:“那我其实该受什么责罚?”
方修竹还真没深究过这个问题,只是话说到这儿少不得问陶然:“那你为何要冒用贾习文的身份,你是他什么人?”
“我不认识贾习文,只是路上捡到了他的名帖,也并不是想冒用他的身份,只是你那天把我捞上船后,听说我是参加科考的读书人就倍加亲切,我怕被撵下去,所以一时糊涂便冒用了他的身份,下次再也不敢了。”陶然这话半真半假,说得心虚,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方修竹的神色。
听了这个解释方修竹倒是释然了,回想那天陶然也没有主动说他是贾习文,倒是他自己看了名帖便一厢情愿地认为陶然便是那名帖上的人,陶然只是默认了而已。
看着陶然那副忐忑的表情也不忍教训他了:“你虽不该冒用他人的身份,但到底也不是心存恶意,也没酿成恶果,如此便罢了。只是你想错了,我对你以礼相待并非因为你是要参加科考的学子。”
方修竹顿了一顿,陶然便迫不及待地追问:“那是为了什么?”
“你听说过倾盖如故吗?”方修竹问。
陶然现在知道什么叫书到用时方恨少了,他一个从深山修行的小精怪到飞升成仙,这期间在人间的经历不多,所知为数不多的人间典故还都是万九郎告诉他的。
可他跟万九郎相处的时间可真不长,没听说过倾盖如故。想到方修竹这样的读书人追求的一定是高山流水遇知音,偏偏遇到自己,变成了对牛弹琴。
方修竹也不让陶然难堪,继续道:“白头如新,倾盖如故。有些人哪怕相守到白头依旧彼此陌生,而有些人初次相逢便如故友一般。”
“那你的意思是我们初次相逢便如故友一般?”陶然的心一下又飞入了云端,他本以为方修竹知道他欺瞒之后不会再如从前那般礼遇有加。
“是,我第一眼瞧见你就觉得你十分面善,心生亲近,你若不谎称是科考学子这顿酒我也不必许在考试结束后了。”方修竹笑道,他是本次乡试的主考官,自然不能让人传出与考试学子私交密切的传闻,为了避嫌也只能先远着陶然了。
得知真相的陶然心中早已捶胸顿足了,早知如此,何必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又感慨自己为什么要有长长久久的记忆,若是跟凡人一样几十年一轮回,遇见方修竹这样的人就可以笃定地认为这是前世的缘分了。
见方修竹面带笑意,陶然也放下心来:“那…你不罚我了吧?”
“罚,犯了错当然要罚。”方修竹敛起神色。
“啊?那要怎么罚?”陶然那颗飘飘然的心又沉了下来,换成旁人要罚他,他一百个不服,可是他确实骗了方修竹,方修竹要罚他,他还真无话可说。
方修竹沉思了一番:“既然你冒充读书人,那便罚你假戏真做,抄书三卷。”
还好,只是抄书,陶然放下心来。
方修竹轻拍了几下手掌,一个仆从手捧着三函书走了进来,陶然惊得差点筷子都掉地上了,这可不是三本,而是三函,每函里至少有四五本,这得要抄到什么时候?
“怎么?不认罚?”方修竹带着恶作剧得逞的笑意。
“认的,我认。”陶然怎敢跟方修竹顶嘴,只好心里安慰自己,至少抄完书之前方修竹不会撵他走,又蹭到了吃住。
“既然认罚,那这几日就安心在书房里抄书吧,我白日要去贡院监督阅卷,你若想吃什么只管跟厨房里说。”方修竹道。
陶然心道原来是怕他跑了才用抄书困住他,真是大可不必,他还怕方修竹不兑现那顿酒呢。
又听方修竹说可以去厨房点菜,张嘴就想索要肥鸡大鸭子,方修竹又补了一句:“只是要忌口油腻辛辣的,早点养好伤要紧。”
陶然悻悻地住了嘴,果然每一个谎言都要他遭对等的报应,老天有眼,那只眼一直盯着他看呢。
方修竹一走,陶然便觉得索然,有心想隐了身形跟着方修竹一起去贡院,哪怕说不了一句话,就在旁边看着也好。
可方修竹官邸里人来人往,还专门给陶然配了一个研磨的小厮,若是他凭空失踪,保管过不了多少消息就得传到方修竹那儿。
陶然还想在方修竹心中维持一点形象的,只得安分地坐在书案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抄书。
方修竹让他抄的书无聊又无趣,陶然抄得索然,知道方修竹不会认真罚他,索性丢了笔去找点戏文话本打发时间。
可是书架上都是一些经史子集四书五经,并没有什么闲书,找来找去也只有奉陵的《地方志》记载了些奇闻轶事,可供消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