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陶然被押下去的那一刻,他的心沉到了谷底,他完全可以找个机会不着痕迹地一走了之,可是他还惦记着科考后的那顿酒。
如果“畏罪潜逃”了,别说那顿酒了,估计再见一面方修竹也不会给他好脸了。如果老老实实地认罪认罚,不知道方修竹能不能给机会让他赔礼道歉。他若不肯请那顿酒,那便请他一顿酒。
早知道就不该冒用贾习文读书人的身份,据实相告说自己是来寻亲访友的陶然,方修竹也未必不会搭救他。陶然悔不当初。
值守贡院的兵丁押解他回了府衙的公堂,陶然也没想到自己以这种方式跟那位被方修竹立为为官榜样的李崇李大人见面了。
陶然想想也是可笑,他第一次见威名远扬的祖师时也是在堂下受审。
不过现在天色尚早,李大人一副未睡醒的模样,打着哈欠看也没看陶然,问身边的师爷:“堂下之人所犯何事?”
“这是贡院那边送过来的犯人,说是冒用了科考学子的身份……”
听到这李大人抬起了眼皮看了陶然一眼:“什么玩意就敢科考舞弊?拖出去砍了。”
陶然一愣,九重天的上仙要杀要罚都得问清是非缘由,这个在人间美名远扬的正值官员居然一句话就要把人砍了。
还没得陶然上前讨说法,旁边是师爷便附耳说道:“虽说是贡院送来的,但也就是个坑蒙拐骗的小混混,还没到科考舞弊的程度,京中来的主考官还在这儿呢,李大人还是谨言慎行的好。”
虽然说的是悄悄话,哪里能避得开陶然的耳目,他觉得眼前这个李大人比祖师差得远了,简直是大相径庭。
李大人显然也听进去了,上上下下打量了陶然一番:“年纪轻轻不学好,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界,本官在此地任职十年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你敢来坑蒙拐骗,要不是今日科考非扒了你的皮不可,打二十大板给个教训得了,下次再犯我手里小心的你脑袋。”
说罢打着哈欠走了,陶然细看连鞋子都穿反了,十有八九是被他的事从床上叫起来的。
这话说得不像父母官,倒更像一个山大王,若非是方修竹将他发落到这儿,他早就一走了之了。
但他不想老老实实地认下这二十大板,又没干什么恶事,凭什么罚得这么重,就算欺骗了方修竹,要罚也该方修竹来罚。
但他也不想大闹公堂,几经辗转再传到方修竹的耳朵里去,他在方修竹的心中大约就真的成了一个坏人了。
当陶然杀威棒按在地上的时候,默默地掐了一个诀,使了一招移花接木,将这顿板子打在了李崇身上。
被打完板子的陶然神清气爽地走在大街上,沿着奉陵最繁华的街道挨家店铺吃过去。
人间美味各式各样,却再也没喝过桃花醉那么美的酒了。
吃到日暮时分摸着怀中剩余的银钱,陶然觉得这趟人间也值了,吃好喝好,遇到了方修竹,再跟贾习文道个别就能回九重天了。
唯一不足的就是在方修竹面前丢尽了脸。
方修竹给的银钱有限,够吃住,却不够挥霍,陶然好口腹之欲,却不讲究住处,城中因为科考实施了宵禁,不能露宿街头。
陶然为了不惹麻烦,索性在城外找了一颗大树,往横生的枝杈上一躺,盘算着省下的住宿钱够多喝一顿酒了。
月明星稀,望着苍穹想着白天的事陶然依旧气不愤,这种糊涂官怎么能把美名传到方修竹那儿去,亏得自己还把他跟祖师比。
可惜镜灵去找他的有缘物了,不然他一定有方法教训那个糊涂官一顿。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迷迷糊糊中陶然居然坐着了那公堂之上,堂下跪着一名身着官服的人,只是那官服血迹斑斑破败不堪,叫人不敢直视。
陶然见那人一身血污,不禁心生怜悯,那人跪得笔直叫到:“冤魂李崇求上仙为我伸冤。”
李崇这个名字一出,陶然就知道自己置身梦境中了,不过既然是梦中那就更没有什么可避讳了。
陶然根本不问他有何冤屈,只顾发泄自己的心中的不满:“你自己判了多少冤案了,还好意思来喊冤,你就算有什么冤屈也是报应。”
堂下的李崇听完陶然的话眼中流出两行血泪,这眼神让方才语出刻薄的陶然生出不忍之情。
想到祖师大约是不会在公堂上挟私抱怨的,便收起报私怨的心思,正色道:“你有什么冤屈?”
堂下的李崇也不答,一个响头磕下去,头颅咕噜噜滚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