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烧来得凶猛,如同积蓄已久的火山终于喷发。白翊在客房那张冰冷的大床上昏昏沉沉地躺了两天,意识在滚烫的岩浆和刺骨的寒冰之间反复沉浮。破碎的梦境光怪陆离,充斥着模糊的少年笑容、冰冷的审视目光、刺耳的手机铃声,还有……那点袖口上刺目的猩红污渍。每一次惊醒,都伴随着剧烈的头痛和深入骨髓的疲惫。
周谨来过两次,送来了温水和清淡的食物,以及几片退烧药。他的态度依旧温和疏离,像在照料一件主人暂时用不上、却也不能任其损坏的物品。没有医生,没有多余的关怀。白翊知道,这是顾沉舟的意志。他的病痛,在顾沉舟眼中,或许只是“废物”的又一次证明,不值得浪费任何额外的关注。
第三天清晨,热度终于退去了一些,虽然身体依旧虚软无力,头重脚轻,但意识总算清晰了些。他挣扎着起身,冲了个热水澡,试图洗去一身病气。镜中的自己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眼下的青黑浓重,嘴唇干裂,眼神里是劫后余生般的空洞和更深沉的麻木。
就在这时,周谨敲响了房门。
“白先生,顾先生吩咐,请您准备一下,晚上随他出席‘君悦酒店’的慈善晚宴。”周谨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平静无波,仿佛在通知一件最寻常不过的日程。
晚宴?白翊的心猛地一沉。他现在的状态……顾沉舟是知道的。他是在试探他还能不能撑下去?还是……根本不在意?
没有选择的余地。他沉默地应了一声,开始机械地换上周谨准备好的另一套昂贵礼服。镜子里的他,像一具被华服包裹的空壳。
夜幕降临,君悦酒店灯火辉煌,衣香鬓影。这场由市政府牵头、汇聚全城顶级名流的慈善晚宴,规格比“云巅”俱乐部更高,气氛也更显庄重。巨大的水晶吊灯将宴会厅映照得如同白昼,交响乐团在角落演奏着舒缓的乐章。
顾沉舟无疑是全场的焦点之一。他穿着纯黑色的定制礼服,身姿挺拔如松,气场强大而内敛。他端着香槟,游刃有余地与几位政商界的大人物寒暄,言谈举止间透着掌控一切的从容。白翊则像一抹苍白的影子,沉默地跟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努力挺直虚弱的脊背,维持着最低限度的存在感。他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跳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深处的隐痛,宴会厅里混杂的香水和食物气味让他阵阵反胃。
顾沉舟似乎完全无视了他的不适。他甚至比平时更频繁地“使用”白翊——要求他记住更多宾客的信息,在需要时低声提示;让他去取一杯特定的酒水;或者只是让他站在某个特定的位置,像一个精心布置的背景板。
白翊强撑着,冷汗浸湿了内里的衬衫。每一次低声提示,都耗费他巨大的力气。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像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就在晚宴进行到高潮,拍卖环节即将开始时,一个熟悉而令人厌恶的身影,端着酒杯,笑容满面地朝顾沉舟走了过来。
正是寰宇投资的王总。
“顾总!好久不见,风采更胜往昔啊!”王总的声音洪亮,带着刻意的热情。他的目光像黏腻的蛇,在顾沉舟身上停留片刻后,毫不掩饰地落在了顾沉舟身后的白翊身上。那眼神里,充满了油腻的玩味、毫不掩饰的觊觎,以及一种令人作呕的、仿佛评估私有物品般的得意。
白翊的身体瞬间僵硬,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想后退,想逃离那令人窒息的目光,但脚下却像生了根。
“王总。”顾沉舟微微颔首,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但他的下颌线似乎绷紧了一瞬。
王总似乎完全没察觉到顾沉舟周身瞬间降低的气压,或者说,他根本不在意。他往前凑近一步,目光依旧死死锁在白翊苍白的脸上,笑容更加油腻:“哎呀,白先生也在啊?上次在‘云巅’……嘿嘿,顾总调教得真是越来越有味道了。”他意有所指地拖长了尾音,话语中的轻佻和下流几乎不加掩饰。“这小脸白的,啧啧,看着就让人心疼。顾总,您要是哪天玩腻了,可别忘了老朋友我啊,我可是惦记很久了……”
露骨的言语像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白翊的耳膜。巨大的屈辱感和强烈的反胃感同时袭来,他眼前一阵发黑,身体控制不住地晃了一下,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他死死咬住下唇,才没让自己当场失态。
顾沉舟没有立刻回应。他端着酒杯的手指,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整个宴会厅的喧嚣似乎在这一刻都离他远去。他周身的气压骤然降至冰点,深邃的眼眸中,原本的平静无波被一种极其恐怖的、酝酿着风暴的冰冷所取代。那冰冷之下,是翻涌的、几乎要冲破理智牢笼的暴戾和一种……被彻底激怒的占有欲。
他没有看王总,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钉在白翊那张惨白失血的脸上,仿佛要将他穿透。那眼神里,有审视,有警告,更有一种被侵犯领地后的、纯粹的、野兽般的怒火。
几秒钟的死寂,如同暴风雨前的宁静,压抑得让人窒息。
王总似乎终于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
就在这时,顾沉舟缓缓开口了。他的声音不高,甚至比平时更低沉,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仿佛来自地狱的寒意,清晰地穿透了周围的喧嚣,一字一句地砸在王总的脸上:
“王总,”他的唇角勾起一抹极冷、极戾的弧度,眼底没有丝毫笑意,只有一片冻彻骨髓的寒芒,“我的东西,就算我不要了,也轮不到别人染指。更轮不到……你在这里评头论足。”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绝对的、不容置疑的威压,像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王总的心上。王总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青一阵白一阵,额角甚至渗出了冷汗。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辩解什么,但在顾沉舟那如同看死人一般的冰冷目光注视下,最终一个字也没敢说出来,讪讪地后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