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付媛身子好利索了,自然也没了理由推脱。
夫妻二人收拾了细软,又带了金枝与丁维上路。
原想着留金枝或是丁维一人在府中,有个什么不测也有照应,可两人却说甚么都不肯留下,非坚决地念着“誓死追随”,付媛也在一旁央着,单阎便也没了法子,只好作罢。
一路上四人相互照应,即便付媛与单阎面上仍有不和,却依旧紧紧牵着彼此的手。
直到进宫,不好再将仆人带到宫中,只好就此分道扬镳。金枝与丁维先寻旅店下榻,付媛与单阎则是进宫面圣。
因为单阎的奏折请示了庆功宴改期,因此,此次宴会并不比圣上初设的繁华,却也足够让人瞠目结舌。
付媛虽惊愕,脸上却没露怯,这是庄十娘教她的。
无论关上门夫妻二人感情如何,在外她就是单阎的妻子,单阎就是她的夫君,二人是分隔不开的。
她若是闹了笑话,只会牵连单阎。
此次与会的官员并不算多,裴俅的叔父裴同芳便是其中一个。
裴同芳常伴君侧,自然与圣上有说有笑,即便不时损上单阎那么一两句,圣上也不置可否。
单阎知道自己在殿上没有办法发作,也只好堆笑附和,只是杯中酒空的速度越来越快了。他习惯性地想要再斟上一杯,却被付媛拦下,“夫君今日喝的够多了。”
这是说给外人听的,而在单阎耳边,她又多说了句“当心殿前失仪。”
单阎点点头,便不再酌酒。
裴同芳自然是注意到了单阎的举动,说什么都非要上前敬他一杯。自个是一饮而尽了,独留单阎与他面面相觑。他看了眼单阎,又看了眼坐在堂上的圣上,“本官想敬单漕司一杯,单漕司不会远道而来这样扫兴吧?”
他的意图很明显,无非是想狐假虎威,用圣上的威风助长自己的人势罢了。
单阎心气盛,虽看得出他的意图,却直冲冲地蔑他一眼,“这宴是圣上为在下庆祝而设,要敬,在下也只会敬圣上。”说罢他便朝圣上的方向举杯,一饮而尽,又在裴同芳面前将杯口倒置,讪笑一声。
裴同芳太阳穴上的青筋暴起,却依旧不露愠色,只是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接着提起话本一事。说了一轮类如“妖言惑众,蛊惑民心”之类的车轱辘话,就像是提前准备的辞藻。
单阎无心听他说那些恭维圣上的话,反而是伸手去探身侧付媛的手,恍如触及一块寒冰。他不顾众人的目光将她的双手捧在掌心哈气,又反复地揉搓,放在自己的脸上检测温度,紧蹙着眉问:“夫人可是路上颠簸受风寒了?”
付媛摇摇脑袋,只觉得浑身战栗到不能自主。
直到裴同芳将熟悉的话本呈到圣上面前,她才哆嗦着身子没忍住吼了句:“不能看!”
裴同芳扯扯嘴角,依旧迈着步子走到圣上跟前,将话本在他面前展开,悠悠地明知故问:“这有何不能看?莫非漕司夫人知道,里头写了什么大不韪之事?”
“......不知道。”付媛意识到自己在殿前失仪,即便再迷糊,脖颈后的寒意也足以让她清醒彻底。她知道无论如何自己也不能认了这话本,可除了跪在原地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众人皆在凝神屏息等待着圣上的反应,直到那话本被劈头盖脸地扔到付媛面前,质问笔者时,裴同芳才恣意地张了张嘴,“是漕司......”
付媛同样也哆嗦着身子,紧闭着双眸,耳边一阵又一阵的轰鸣,脸却似在熔炉般滚烫。
“正是在下。”
单阎将浊酒一饮而尽,不卑不亢地从位置站起身,旋即又朝圣上的方向躬了躬身子。
“夫君......”付媛听到单阎的话,手脚瞬间变得冰冷,耳边像是被响铃在侧敲击般疼痛不已。她不可置信地看向单阎,缓缓地摇摇脑袋,嘴上的口型说着“不要”。
单阎向付媛投去一个淡定的眼神,随即便不再看她,无论裴同芳说甚么都一力扛下。
“可这分明是女子的笔迹......”裴同芳依旧咬紧了付媛不放。
“这字迹苍酋,又为何不能是男子的笔迹?”单阎根本不管裴同芳如何似疯狗般紧咬付媛,他都咬死了所有事是他一个人做的。
“这一切都是微臣做的,请圣上责罚。”他与付媛一同跪在了皇帝面前,探出手来紧紧握着付媛震颤不已的拳头,轻声道:“为夫在。”
裴同芳仍然想要再争论些什么,可单阎依旧以浑厚的嗓音响彻了殿内。
“微臣愿一力承担,请圣上责罚!”
圣上看了满脸谄媚的裴同芳一眼,便责令道:“来人,传朕口谕,单漕司胆大包天,妄议朝政,扰乱朝纲。立即押下天牢,等待朕旨意,择日处死。”
“谢主隆恩。”单阎将乌纱帽摘下,轻放在面前,又朝殿上重重叩了个响头,“陛下英明。”
付媛看着单阎被除官帽,被押下天牢,嘴角仍带着笑意,用口型对她说“夫人放心”,更是心如刀割。
那个风光得不可一世的单漕司,是为她这个“不祥人”而死。
他甚至可以不问缘由,不问为何被撕毁的话本会出现在裴同芳手里,便一力为她扛下一切。
他是铁了心要做她的天,她的羽翼——
不论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