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转向平愈:“你的命格与体质,对凡人来说是丹红鹤顶,在鬼看来却是灵丹妙药。神像馋了你的血肉,她等不及了,所以主动与你的神思建立了连接。我想,方才那男人忽然点你去庖厨,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被妖馋身子……这种话听起来好奇怪!
平愈掩面无语:等不到时辰就想动口,真是嘴急。不过她还挺有礼貌的,想吃人前还给个预告。
“至于门槛……”金吒继续道:“这栋房子,可不只这一处异样。”
“我和哪吒,来的时候就看到这院子门口有一棵巨树。在地相之术中,房门对树是“穿心煞”,专克主家生死,身后无后人。树下设坛也正对门口,是阴灵汇聚,缠女缠妻。门槛则不仅用来聚财,更多的是为了防止外鬼进入家中。因为活人可以做出“跨”的动作,而鬼魂只能在地面飘动,无法抬腿越槛。他既然把门槛拆掉……”青年停顿了一下,他指尖叩上下巴,略加思索后便将猜测说出:“我想,是为了百无禁忌。使百鬼能够随意进出家里,让供养的妖物能在这小小的房屋中,眼手通天。”
她又问:“既然门口的那棵树,是专门用来克一家之主生死的,那货郎为什么还活得好好的?而且……”平愈言语间,抓住了金吒话里的重点,他试探着:“门口那法坛若是用来纠缠妻子的,岂不是证明……”
“他们的娘还没死。”哪吒插嘴道。
男孩侧过身子,斜倚着木制的案几。
乌黑的头发往下挂落,显得尤为懒散。佟儿钻出的脑袋上露出欣喜的神情———可不等他讲话,平愈便瞧着哪吒把方帕拎起。
婴灵的脑袋被倒扣上桌面,他被哪吒似陀螺般转动着。
佟儿的瞳仁都成了蚊圈,晕头转向地跌回了帕子里。他不清不楚的,听这漂亮的小神仙说道:“你来时不是想知道,为什么你爹要吊着你娘的命吗?现在不就很清楚了。觥要用阴气、鬼气养着,找来的邪祟鬼魅全都堆在你的娘身上……哼。”
男孩嫌恶地:“他倒是既要又要,只取了阴气挣财,半点代价都不肯担任。”
“不过,我估计死了对她来说才是最好的。”他红艳的嘴唇里,吐出的净是刻薄又冰冷的话:“毕竟被抽了骨头还用妖术来吊着命,就算活着也离人很远了。”
“可我就是要找到娘!”佟儿扶着脑袋,决绝的声音从闪着红光的帕子里传出来:“她死了,我和小贝与她一起;她活着,我们要在她跟前惩治了那畜生,给她解恨!无论是人是鬼,是死是活,我们都要看到娘亲!”
“那就先待着,安分一点。”
一道弧光在半空画出拱桥,最后随着哪吒的话,方帕直直坠入平愈的怀里。他站起了身,对着金吒问:“你用符的时候没有想过实际情况吗?”
“啊?”兄长慢了半拍:“我用的是隐蔽符,能阻隔鬼怪的窥探和追踪……效果很好啊?”
平愈隐约明白了哪吒的意思。
禽类捕猎的习惯,是紧盯着猎物行动,在其放松警惕时趁其不备,将对方一击毙命。既然她是姑获鸟的猎物,那么大妖势必会牢牢将人盯住,不许平愈离开刹那。金吒用了隐蔽符,就像是平愈原地消失了片刻。
姑获鸟一定会通知货郎来抓人的。
哪吒边说边来到门前———
呲啦!
符咒被撕扯。
术法溃散,平愈瞬间感到毛骨悚然起来:
那种如芒在背的感知将她包裹住了,仿佛一举一动尽在外物的掌握。而屋外,正如男孩所预料的那样。急而沉的脚步声渐近,如奔似跑,很是急促。窗棂上的影子循序扩大,迅速化成一个模糊的人形。
货郎来了!
单使用清洁术虽然能使身上净爽,可地上毫无水痕也不好解释。若是被发现了端倪,想再撒谎去圆可就麻烦了!
她左右回望,脑筋要都要转出火花。终于,在看向某一处时,女孩目色一凝。为了做戏做全,屋内还是有装满水的浴桶与瓢盆的。情急之下,平愈抬起了地上的木盆,在桶里舀得满当。金吒看她的动作,略显疑惑:“平愈你在……”
“来不及解释了,快屏息!”
话音刚落,两人耳中便响起了哗啦啦的水声。
冰冷的触感,从面门开始铺天盖地的袭落。哪吒还反应不及,待他抹掉眼皮上的水时,才看清女孩仍保持着泼水的举盆的动作。
头发、面颊,衣服……
无论是浑身的哪个角落,全都湿透了。身上黏糊寒冷的感觉,后知后觉地攀了上来。
哪吒深吸了一口气。
忍耐……
大局为主。
忍耐……
她这样做事出有因。
忍耐………
…………………
忍个屁!
湿答答的水汇入地面的水滩,为了伪装流民而在脸上擦的尘土泥沙,在他的体肤上流下了黄汤。难以置信的怒意如巨石砸井,在哪吒体内不可避免的喷涌而出。他开口,嘴里都好像溢出炸药用的硫磺:“你……”
“有病啊”三个字没说出口,他的怀里就被塞了一个巨大的硬物。
哪吒下意识低下头,发现是女孩刚给的木盆。
他在抬头,望向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平愈昂首挺胸,像一只期待玩水的小狗伸手指着自己。她无视了哪吒的怒气,催促道:
“快,抓紧时间。该你泼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