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阳光渐渐抹去灰淡的薄雾,新的一天开始了。
阚秋月起来简单地吃了早饭,便抱着阳阳,背着包袱向西边毫无目标地出发了。由于这些天在海南,几乎每天都在行军,所以,中午她并没感到疲惫,可是到了下午没走多远就觉得脚疼腿酸,便在一一片树林边停下来,准备歇一歇,她坐在包袱上给阳阳喂奶,并未发现身后有一男子始终在跟踪着她。那男子过来看了看她们娘俩问:“喂,你到那里去?”
阚秋月瞧见陌生人问话,心里有些紧张,本不想搭理他,又觉得不礼貌,可一时也不知如何回答,想了一下:“去走亲戚。”
“去啥庄走亲戚?”
阚秋月不知前面的庄叫啥名,只好回答说:“就前面那个庄。”
“看你一个妇女抱着个孩子挺累的,正巧我也去前庄,我帮你抱孩子吧?”他说着就上前去抱孩子。
阚秋月没有给他,反而把孩子抱得更紧了:“谢谢,我自己能行,不麻烦你了。”
“这麻烦啥,看你累的。”
阚秋月的警惕性更高了:“前边不远就到亲戚家了,不麻烦你了,你快走吧。”
就在这时正好从后面过来两个行路人,那男子便慌忙离开。阚秋月趁机抱起阳阳向不远处村子走去。
太阳快落山时,阚秋月来到一个只有十几户人家的小村庄,村子周围全是树林,庄里的房子大都残壁不堪,好多家关门备户,像没人住似的,连个人影也瞧不着。疲惫不堪的她看到路边有一间窝棚,里面存放着一些砸碎过准备喂牲口的麦秸,便走了进去想歇歇脚。她坐在麦秸上一边给阳阳喂奶,一边啃着带来的馒头。阳阳吃着吃着不大会睡着了,她把儿子放下,自己枕着包袱躺在孩子的身边,原打算等阳阳睡醒后,到附近的老乡家要点水喝,可能因为太疲倦了. 她搂着儿子不知不觉地进入了梦乡。
她睡着睡着,突然被几声来自村边树林中猫头鹰凄惨的叫声惊醒,睁眼一看外边漆黑一片,也不知天到何时?不由地打了个冷颤,浑身的汗毛噌得竖了起来。她紧紧地把阳阳搂在怀里。紧接着又是几声更加惨厉的叫声,她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额头上迅速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全身都僵住了。
这时阳阳也被叫声惊醒,把嘴一撇“哇”的哭了起来。阚秋月急忙把□□放在他嘴里,轻轻地拍着他总算不哭了,外面的叫声也停止了。过了一会,阳阳在母亲的怀里又慢慢睡去.周围的一切虽然恢复了宁静,但阚秋月的心却依然怦怦直跳,没有丝毫睡意,紧紧地楼着儿子舍不得松手,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她恍恍惚惚地闭上眼,刚睡着不久,就感觉到胳膊好像被人拿动似的,她猛一睁睛,发现面前一人正在抱阳阳,她一时也忘记了害怕,忽地爬起拼命地抓住儿子,阳阳大哭起来,那人一手抱阳阳,一手挥拳连续向阚秋月打去,几拳便把她打倒在地,但她不顾疼痛抱住了那人的左腿,并大声喊着“救命呀……救命呀……”那人一时心急想尽快脱身,对阚秋月一阵猛打乱踢,她就觉得头脑发胀,疼痛难忍。但她依然紧紧地抱着那人的腿不肯松手,而且还不停地大声喊叫着。阳阳也哭个不停。那人被抱住不得逃脱,急忙用右脚使劲朝阚秋月抱着的胳膊跺去,一连几脚跺得她如刀割一般疼痛,可仍然没有松手。就在这时叫喊声惊动了附近的村民,路上传来了一阵脚步声。那人知道有人来了,只好把阳阳摔向阚秋月,顺手拿起包袱就要离开。阚秋月一手抓住阳阳,一手去夺包袱,由于胳膊疼痛难忍,包袱被拽开一角,饭盒和那张照片掉落在靠墙码麦秸上,阚秋月当时只顾儿子,并没发现,最后包袱还是被那人夺去。
两个村民赶到窝棚时,那人已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不知去向。
村民的到来,阚秋月像见了救星一样,她惊恐万状地抓住一个老汉,求他们救救她。老汉问了问情况后,担心的责怪她:“你怎么在这住呢?解放前这里到处是土匪,乱的狠,从去年解放军就在这里剿匪,虽说土匪不敢明目张胆地杀人放火了,可暗地果抢劫没有停止,专有一伙人拐卖小孩,这段时间附近村里已丢了两个孩子了。好多百姓都不敢在村里住了。”
阚秋月闻听此言抱着阳阳突然向老人跪下哀求道:“大爷,行行好,求你给俺找个住宿的地方,俺明天就走。”
老汉忙把她拉起,考虑一下说:“先到俺家住吧。”
惊慌失措的阚秋月,跟着老汉来到路对面他的家中。这间窝棚就是他的,他并不知有人住在里面,刚才听见有人呼救,慌忙赶了过去。正巧一邻居也被阚秋月的喊叫声惊醒奔了过来。
阚秋月就觉左胳膊疼痛钻心而且不听使唤,在油灯一看左胳膊肿得像棒槌一般。老汉便把村上一个土郎中找来,检查过说是骨头折了,需要到县城打膏治疗。可阚秋月身无分文不愿前去。土郎中只好使用土法,找了三根木条用绳子将胳膊捆住。
老人家只有他和老伴两个,老伴偏瘫已卧床两年多了。家徒四壁,日子过的十分贫寒。他把阚秋月安排在老伴床上。
阚秋月谢过老汉,就挨着不能言语的老太太躺下,可内心的惊慌依然让她无法平静,刚才那一幕幕可怕的情景,像走马灯一样不停地展现在她的面前。今晚幸亏有老汉和另一位村民相助,不然阳阳很可能被人抢走,她突然想起晚上那人好像是下午要抱阳阳的男人,仔细一想那人不正是在车站候车室的那个人吗?他己跟随自己一天多了,越想越感到后怕,胸口和胳膊疼痛难思,一宿没有合眼。
天刚亮,老汉起来去了外面,一会工夫他回来递给阚秋月一个饭盒和一张照片,说:“这是从草屋的麦秸中捡到的,我寻思着是你的。”
阚秋月接过一看,正是那张全家照和林主任临来时送给她的那个饭盒,感激地说:“是,我以为被那人抢走了呢,可能是昨晚我和那贼夺包袱时掉的,谢谢你大爷。”
老汉点点头出去,过了一会端了一碗红薯面稀粥:“这位大姐,俺也没啥好吃的,这碗稀粥你喝了吧。”
从昨晚滴水没进的阚秋月,接过来连客气话也没说,一口气把粥喝个净光:“谢谢大爷。”
“用不着谢.” 老汉叹了一声气很不情愿地说:“唉,俺们已断粮了,就剩下半瓢地瓜面了。” 他又问,“你准备到哪里去?”
阚秋月也不知道自己去哪儿?就随便说了句:“准备到山里探望亲戚。”
过了一会,老汉很不好意思说了一句:“说不好听的,俺家也不能留你。”
她听出老汉也是出于无奈,并不是在撵她,于是便说:“大爷,谢谢你昨晚救了俺娘俩,俺马上就走。”
尽管这老头不想让她在家居住,可是又为她担心:“你一个年轻妇女,胳膊还不好,世上又不太平,你抱着一个孩子,路上千万要小心.”
阚秋月点点头:“谢谢大爷,我一定小心。”说罢便向老汉告辞,抱着阳阳朝村西走去。
今天的情況不同以往,不仅身无分文,而且左胳膊又骨折,两条腿就像绑了铅一样,没走多远,就感到浑身疼痛,两腿发酸。她寻思着也只有沿街乞讨了,她想起小时候跟着师父学艺时沿街卖唱的情景,以前卖唱能糊口,现在是新社会了一定能行。中午该吃饭了,才走了四五里路,好不容易来到一个村头,自己肚里早已咕咕乱叫,阳阳也跟着一个劲地哭闹。她把□□放进儿子的嘴里,他吃几口就吐了出来,一连吐了几次,后来才发现没有奶水了,顿时急得她像热锅上的蚂蚁、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滚落下来、不知如何似好。自己挨饿能忍着,可孩子怎么办呢?一时没了主张,过了片刻她仔细一想,是不是这几天没有足够的汤水才出现这种断奶现象,也许等讨着饭吃了奶自然就会下来。于是她准备说书来讨口饭吃,可是说书没有坠胡,最起码得有个简板吧,现在一件也没有,就在这时,她突然发现路边有个朽木条,捡起折成两节试了试,哎,你别说虽然发出的声音不是那么清脆悦耳,但也能起到节拍的作用。她试着唱了几句,感到效果还凑合,她便来到村边一个大槐树下,有几个小孩正在玩耍。她把外套脱下来铺在地上将阳阳放下,一手敲打着木板,想起当年跟师父沿街卖唱时经常唱得《抱母经》就抖了抖精神慢慢地唱了起来:
隔窗看见儿抱孙,
我儿只知他儿亲。
单等他儿成人后,
他儿饿断我儿筋。
有人只知妻儿饱暖,
竟忘爹娘养育一番。
尽管既无坠胡伴奏,连个正式的简板也没有。可没想到就凭她那沙哑浑厚的嗓音,还真招来不少的观众,她看到后唱得更有劲了:
娘怀儿一个月提心吊胆,只恐怕出差错如临深渊。
娘怀儿二个月草上露水,茶不思饭不甜病在床前。
娘怀儿三个月形容枯瘦,每日里头难抬昼夜难眠。
娘怀儿四个月四肢生长,一时阳一时阴心神不安。
娘怀儿五个月五脏发现,腰酸疼脚发肿痛苦难言。
娘怀儿六个月心慌意乱,三分人七分鬼如坐刀尖。
娘怀儿七个月刚分七窍,食娘肉饮娘血腹痛背酸。
娘怀儿八个月人宝长全,坐不安睡不着心如油煎。
娘怀儿九个月就要分娩,周身的血和肉如同刀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