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七年深秋,杨天啸所部奉命驻守豫南。
这年的冬季似乎比往年来的早了些,中秋节过去不久,接连两场秋雨,随后一股强大的寒流,从遥远的西伯利亚,跨过蒙古一望无际的草原和浩瀚的沙漠,越过群山俊岭,向黄河以南滚滚袭来。霎时间中原大地面目全非,黄叶飘落,草木凋零。田野上除了刚刚出土的麦苗,再也看不见任何绿色东西了。
国军司令部设在许昌市内,下属各部分别布署于周边市县。杨天啸部驻扎古城长葛,营部临时安置在城南郊外不远的山神庙里。长葛位于豫中平原腹地,南邻魏都许昌,北接省会郑州,东观汴京开封,西望古都洛阳,不仅地理险要,而且历史悠久,人杰地灵,是与神农氏、伏羲氏齐名的葛天氏故里,秦初即设为颖川郡。彪炳史册的楷书鼻祖钟繇;著名文学批评家、我国第一部论诗专著《诗品》作者钟嵘;流芳千古的贤达名吏阚实;三国名士徐庶;等皆诞生于此。历史遗迹众多,文化轶事脍炙民间。部队到此10多天了,杨天啸早闻长葛人文荟萃,历史久远。只因军务繁忙,还没顾得去领略一番这里的名胜古迹和自然风光。
这天风和日丽、艳阳高照,是冬日里难得的一个好天气。天啸一早起来不知什么原因突然感到无比兴奋,心仿佛荡漾在春水里一般,到了营部简单地处理了一下军务,望了望万里无云,像碧玉一般澄澈蔚蓝的天空,心情越发激动,似乎心在摇荡,血在沸腾,连日的繁忙和枯燥的军务好像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突然来了兴趣,非要去城里转转不可。于是便带着两个随从,身着便衣连家伙也没带就进了县城,大街上行人稀少,生意萧条,显得冷冷清清。他们转悠了半天,溜了半个县城,也未找到一处好玩的地方,看看天色已到正午。天啸未免有些扫兴:“长葛在秦朝时就已设为颖川郡,看起来城内现存名胜并不多,晚天有空去城北铁佛寺看看,今天就到止为此,咱们回去吧。”
就在他们即要回转之时,忽然一阵北风吹过,隐隐约约传来一阵悠扬圆润的河南坠子的演唱声。天啸听到顿时好像被磁铁吸住似的,驻足侧耳细听这声音显得那么熟悉,听着听着他突然眼前一亮,这唱腔几乎和小玉兰一模一样,难道是秋月不成?不由地他欣喜若狂,神采飞扬:“想不到此地竟有人能唱出如此动听的河南坠子,好久没听了,走,去听一听。”
英俊而又调皮的警卫员,故意抬头望了望空中西斜的太阳说:“营长,天到中午了,咱不如吃过午饭再来听吧?”
杨天啸却摆了摆手:“饿不着你,回来我请客。”
警卫员是收编后入伍的,早就听说杨天啸对河南坠子情有独钟,为了一个叫阚秋月的坠子艺人离家出走,落草为寇曾利用土匪找了两年也没有音信,今日一见果然如此,看样子不听坠子中午的酒菜就没了。于是他笑道:“那好,中午让营长破费了。”
“要想吃酒就快走。”这脚步已经很快了,可杨天啸依然嫌迟慢。
说着仨人快步循着声音传来的地方匆忙赶去。只见主街北边一个巷口旁,用蓝布缦子围起来一个大圆圈,原来是一个露天书场。此时天啸从那沙哑浑厚的嗓音已听出十有八九是小玉兰,激动的他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他们只顾向场里闯,不料在门口被两个彪形大汉拦住,说是要票。天啸摸了摸口袋分文没有,换衣服时忘了装钱,只好让警卫员垫上,买了票便挤进了书场,里面的人拥挤不堪,他不顾别人的反对拨开人群向前挤去,发现演唱的正是他寻找了多年的小玉兰,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几年未见长成大姑娘了而且更加娴美娇艳,简直如天仙一般。他顿时心花怒放,再也无法控制内心的激动,情不自禁地大声喊道:“秋月,秋月。我是天啸!你让我找的好苦呀……”这也许是命中注定今日有缘。
正在演唱的阚秋月,听到喊声不由一愣,抬头一看竟然是杨天啸,尽管他这几年长高不少,但模样依然没变,立即停止了演唱。听众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目光全集中在杨天啸身上,只见他奋不顾身向前挤了过去,没想到还没挤到跟前,就被两名虎背熊腰的男子拦住,不用分说抬手就是几拳。两个随从在后面不知怎么回事?也被几个人拦住一顿痛打,所幸的是一个随从动作敏捷,挣脱跑了出去前往军营搬兵。这伙人以为这三位是来抢阚秋月的,所以便对他们大打出手,尽管杨天啸在当土匪时也练了几路拳脚,但一人难敌多手,很快被他们打倒在地。杨天啸连声叫道他是营长,可无人理会。整个书场像炸锅一般乱成一团,听众纷纷出逃。天啸和警卫员因寡不敌众很快被那伙人绳捆索绑,由两名看场子的押着前往警察局,去听候书场主人警察局局长毛作仁的发落。阚秋月吓得浑身发抖也不敢吭声,马上被人带出书场送往住处。
原来这说书场是长葛县警察局局长毛作仁开的,他已控制秋月一年多了。
秋月自从那次被杨启发送到豫南已三年有余,刚到许昌没多长时间,就被当地一个恶霸相中,曾霸占了她。后来爱听坠子的毛作仁听说小玉兰不仅坠子唱得好,而且长相俊美。到现场看后不胜欢喜,由此顿生歹意,利用手中的权利将阚秋月抢了过来。36岁的毛作仁非要娶16岁的阚秋月为妾,不料遭到他媳妇的反对,寻死觅活闹得不可开交,声称要去郑州告知身为河南省党部参议的公公不可,毛作仁只好作罢,尽管没能和阚秋月成亲,但并没有逃出他的魔掌,毕竟秋月是个弱女子身单力薄,不得不听从于他,任他摆布。虽说没有明媒正娶,实际已成他的小妾。毛作仁又专门为她设了书场,并在附近买了一进独院让阚秋月居住。去年她师傅不幸染病去世,毛作仁在当地找了个拉坠胡的瞎子给她伴奏。由于小玉兰的坠子在当地已名闻遐迩,听众场场爆满,不仅为毛作仁挣来了滚滚财富,而且还能寻欢作乐,因此他把小玉兰当成了心肝宝贝,为防止她逃走或者被人抢去,特地派了四名便衣警察日夜监守住处和书场。
今天正好有两个来听书的小混混,和这四位看守是哥们,想不到竟敢有人前来闹事,不由分说便帮忙动起手来,六人打三个,岂有不胜之理。这两个帮凶正洋洋得意,准备事后去找毛作仁领赏。就在这时突然一队持枪荷弹的大兵驾到,将书场围了个水泄不通。搬兵的警卫员指着那四个家伙说就是他们殴打了营长,这些当兵的闻听顿时火冒三丈,二话不说围住几个歹徒便是一阵拳打脚踢,甚至连枪托也使上了。这些平时耀武扬威的家伙那是这帮军人的对手,两分钟不到就被打趴在地,一个个跪地求饶。有个家伙实在受不了便哀求道:“求你们别打了,我们是警察。”
“连长,你别听这家伙胡说八道,一无警服,二无警械。标准是他妈的一群流氓阿飞,先把他们带回营部,再作处理。”二排长对连长王华建议道。
别说这些人是一群流氓阿飞,就是真正的警察对于这伙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亡命徒来说根本不在话下,他们一个个都是脑袋挂在腰带上有今无明的主。连长王华曾是杨天啸的把兄弟,也是经他一手提拔起来的,他立即吩咐道:“不管他们是不是他妈的警察,先把这几个混蛋捆了押到营部听后发落,二排长这事就交给你了。”
二排长应声:“是”
警卫员寻了一圈未发现营长:“哎,营长呢?”
一个被捆的警察回答:“他被送到警察局去了。”
“什么,你们敢把营长送到警察局。”几个当兵的上去又是一阵痛打。
“大兵爷爷饶命,俺也不知那个是营长,以为是来抢人的呢。”
王华闻听营长被送往警察局去了,不敢怠慢忙吩咐道:“二排长你先把这几个混蛋押回营部,其它人马上跟我去警察局救人。”说罢便带人直奔警察局而去。
十几分钟后到了警察局大门外,王华一声令下先将警察局团团围住,然后带领一伙人端枪破门而入,王华用驳壳枪向空中“呯,呯” 两枪:然后历声喊眚:“所有的人都给我滾出来。”
房内的警察听到枪声和喊叫声,顿时乱成一团,出来看包满院子都是持枪荷弹的大兵,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战兢兢站在那里不敢言语。
王华问:“刚才送来的营长呢?”
这些人你看我,我看你全愣了,也不知如何回答。
就在这时,有个当兵的匆忙进来对王华低声说道:“营长已回营部。”王华听后把手一摆:“今天暂时便宜了你们,走。”这伙当兵的也不知咋回事?稀里糊涂地跟着王华撤出了警察局。那些警察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个个目瞪口呆。也不晓得到底是咋回事?
原来两个家伙押着杨天啸和警卫员在去警察局的途中,杨天啸向警卫员使了个眼色,趁一个家伙不注意被天啸飞起一脚正踢在命根,当时就疼得在地上乱滚,警卫员趁机也向另外一个发起了攻击,杨天啸跟过来一脚跺在那家伙的腰上再也爬不起来了。两人迅速解开绳子向营部跑去,这边发生的事情他们一概不知。到了营部才晓得王华已带兵前去解围。杨天啸正说带人去找小玉兰,二排长押着4个家伙进了营部。杨天啸赶忙问他们小玉兰的去向?有个家伙说送到住处去了。杨天啸命令把上衣扒了每人先赏他们20皮带,打得这几个家伙叫唤连天。二排长有些不耐烦了,大声喊道谁再喊叫再偿20。几位乖乖地闭上了嘴再也不敢叫唤了。
此时王华匆忙赶到了营部,看见杨天啸便问:“二哥,他们没把你怎么着吧?我以为你真叫他们送到警察局去呢。”二哥这个称讳还是延续土匪时的叫法,二哥就是二当家。
“没事,开始吃了点小亏,当时他们人多,又怕伤着观众,腿脚使不开,所以有些被动。”
警卫员也跟着奉承道:“那些家伙在场內是占了上风,可在路上被营长一脚一个都趴到地上乱滚,我走了老远一看那两个家还在地上趴着呢?没想到营长的飞脚这么历害,今天是大开眼界了。”
“你才知道厉害,如果没有两把刷子,当年二当家的位子早让给别人了。”
“王华,你说今天碰上谁了?”杨天啸激动万分。
“看你这么高兴,不会是小玉兰吧。”
“一点不错,就是她。”
“啊” 惊得王华眼瞪得像电灯泡做的,“真是她,哎哟我的娘唉,这真是有意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找了几年没找到,没想到不找了竟然碰上了。怪不得有个家伙说你来抢人。哎,人呢?”
“对了,王华,快叫人去小玉兰住处把她请来。”
“住处在那里?二排长过来。”
“到。”二排长跑着进来:”报告连长,有何指示?”
“快去问问那几个家伙,那个唱坠子的小玉兰住在那里?”
二排长应声退了出去。不一会就跑了回来说:“他们说不认识小玉兰。只说这个书场是长葛县警察局局长毛作仁开的,他已控制阚秋月一年多了。场子北边不远处有一个小院,唱坠子的就住在那里,这地方是毛作仁买的,而且有人日夜看守。阚秋月的一切行动都在毛作仁的监视下。书场也是毛作仁的。”
王华怒声责备二排长:“阚秋月就是小玉兰,难道你不知道?”
“我真不知道。”二排长是整编后来的,前边的事情不太清楚,不仅他不知道,连这些看场子的家伙也全然不知,因为阚秋月到了豫南就没人知道这个艺名了,小玉兰还是在商丘地区演唱时大伙给起的。
“带几个人快到她住的地方把小玉兰请过来,千万不要动粗。”杨天啸吩咐过又连忙摆摆手:“算了,还是我自己去请吧。”
“唉,二哥,谁请不一样,再说你刚和那些人打过架,还是歇一歇吧。就叫二排长去吧。”
天啸没有依着他,自己带了几个人亲自赶到阚秋月的住处,可院门紧锁,小玉兰不知去向?问咐近的住户都说不知道。天啸找了一阵子毫无线索,便回到营部,吩咐王华多派人去找。他亲自带了几个全副武装的警卫,赶到警察局去找毛作仁,警察说局长昨天去许昌开会明天才能回来。
王华带着几路人马一直找到天黒,也没寻到小玉兰的踪迹。杨天啸心神不定,坐立不安。他暗暗发誓这一次无论如何都要把阚秋月找到,再也不能离开她了。他决定明天再次去找毛作仁,因为阚秋月是他的人,况且书场也是他的,他一定知道阚秋月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