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楚沄对了对当日要拍摄的内容,黄昔越便出发去趟镇上买凉席。楚沄撒娇说她也要一个,而且她特别喜欢睡那种“麻将”的,冰冰凉,草编的席子总是不够凉,睡着睡着就燥热无比。
黄昔越拿她没辙,欣然应允,不料选好后,发现自己根本扛不动两扇席子。
守店的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奶奶,慈眉善目笑眯眯,让她坐在门口歇一歇,等她孙子回来,用板车帮她把凉席运过去。
两人随意攀谈了几句,还算投缘,但只是听说她的目的地是击剑基地,老奶奶的面色一下子沉了下来,说:“你还是自己搬回去吧,一趟不行就搬两趟,我等着你回来。”
黄昔越腹诽女人心海底针,这老奶奶的脸怎么比变天还快,实在有够莫名其妙的。不过搬两趟就是折腾点,她也不是不能搬,于是也不再多待,“得嘞,我先运一趟回去。”
麻将席太大太厚,只堪将将折上两折,黄昔越抱着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席子往外走,只能透过缝隙往外看路,短短几步路,走得跌跌撞撞。
哎,她心下叹口气,这击剑基地怎么就招惹卖凉席的老奶奶了?
迎面撞上一个年轻男子,黄昔越“哎哟”了一声,步子往右偏偏,想绕过这人。
老奶奶喊道:“阿池,你回来啦!累坏了吧?天太热,快去歇歇吧。”
那男子“哎”了一声,又指着地上的草编席问道:“这是?”
“这个顾客买了两床凉席,一趟不够搬,我让她搬两趟。”
沈奶奶一贯和气生财,不应该啊,让一个弱不禁风的女生来搬两趟。不等沈奶奶阻拦,沈池便很快追上黄昔越,拍拍她的肩,“你要不等等我,我卸个货就帮你搬过去。你要去搬去哪儿?”
“击剑中心,”黄昔越觉得这个声音有些耳熟,不免得偏过头去看了看他。
“黄昔悦?”沈池惊讶地说:“你回来了?”
“是啊,你是……沈池,好久不见!”
相比于沈奶奶的别扭,沈池大大方方,一只手抬一片凉席,放在板车上,又干脆招呼着黄昔越坐在后面,一块把她拖回去。她本想拒绝,但拗不过沈池那坚定的眼神,坐了上去。
她扔那封情书的时候,其实没想太多,只是觉得既然自己有了喜欢的人,就该明确地拒绝其他所有的人。
但她从裴肖合口中听到太多次“沈池”的名字。
“沈池的重剑实在太厉害了,别说新星赛了,就是打世青赛也绰绰有余!”
“我什么时候才能成为跟沈池一样厉害的选手?”
“我要把他当成我的目标!”
黄昔越看着前方沈池的背影,他穿着件白色的工装背心,背部被汗水浸得透湿。皮肤因常年的体力劳动被晒得黝黑,肩膀处有被磨破皮后结的痂。
这不是她记忆中的沈池。那不是她记忆中游刃有余、温和谦逊的沈池。
或许当时黄义全和闵华的考量是对的,她不该凭借所谓一腔热血,就盲目随意地把他人拉进来,裴肖合运气好,在这行打出了个名头,可其他人呢?
就像沈池,他曾经也是备受瞩目的。
沈池问道:“黄教练还好吧?以前他帮助我很多,一直很想再见见他,当面道个谢。”
黄昔越愣了愣,想着反正以后不会有什么交集,何不给他留个念想,于是说:“好的,他一直都好的,我替你转达。”
“谢谢你,”沈池憨厚地笑了笑,又问:“你为什么回来?”
“我来拍个击剑纪录片,”她说。
“挺好,挺好,”随后一路无话。
等到击剑基地门口,沈池帮黄昔越把凉席抬到门卫室,“我就不进去了,你自己可以搬回去的吧?”
黄昔越说:“可以的,今天真的多谢你了,要不然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没事,我也不常在惠城待,今天遇到也是有缘分,”沈池冲黄昔越摆摆手,“那我先走了,你多多保重。”
“嗯,拜拜!”她又说:“替我爸爸谢谢你的挂念!”
沈池又往前走了几步,迎面遇上了裴肖合的车。这辆黑色的越野车已在路边停了良久,一直在默默注视着两个人。
沈池走过去,敲了敲裴肖合的车窗,车窗摇下。裴肖合面无表情地看着沈池,目光里是冰冷的审视,和过去崇拜队长的眼神大相径庭。
“三月出来的,表现好,提前释放,”沈池读懂了他眼神里的冷漠,“她似乎还不知道那件事。”
“她不需要知道,”裴肖合的语速很快,不容置喙,“我只要她永远无忧无虑。”
“是么?”沈池笑了笑,“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变化很大,没有以前快乐,你必须承认,人没可能一直无忧无虑。即便这个人是黄昔悦。如果她足够关心和记挂你,也不可能不知道那件事,对不对?”
裴肖合面无表情,嘴角不经意地抽动了一下。他不再多言,摇起车窗,启动车,往击剑基地里行驶。
沈池回过头,太阳照射得空气熔熔晃动,道路旁的香樟已经长得很茂密,好像遥遥看到了那些年他们天真轻快的背影,叹了口气。又继续拉着板车往来时路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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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肖合和黄昔越一起把两扇凉席运上楼,楚沄正在训练场拍摄,他们只好把她的麻将席支在房门口,等她回来。
两人靠在走廊的栏杆上,静静地看着晃动的深浅绿色的树影,她记得十年前树还没长得这样高大茂密,三楼只能看到一个尖尖的小树冠。
“我碰到沈池了,”她说:“他变化挺大。”
“是啊,”他声音沉沉,似乎并不想提及这个名字,于是说道:“你的变化也挺大。”
她脸上的神色很淡,似乎从前有着无限生动表情的黄昔悦随着那个名字消散了。或许眼前的黄昔越不再是从前的那个人了。他还要和自己的执念过不去吗?
他听见她说:“是我们都长大了,时间不等人。”
他由心底叹了口气。
她的手机震动起来,他本无意窥探她的隐私,却无意间瞥到亮着的屏幕上,大大的“徐璀”两个字。
又是徐璀。
他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冲她无比霸道地摇摇头,她使了很大的力气,才把他甩开,匆匆下楼,钻进房间,“嘭”地一下关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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