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莱听到我的问题,眼中浮现出显而易见的诧异:“这是海神教会的标志,你不知道吗?”
我更加莫名其妙了:“我应该知道吗?”
他沉默了,似乎对此无话可说,但很快又想起什么,道:“既然你暂时无处可去,我这边刚好缺个懂南特里语的助手,你不妨来试试。”
我听了这话,越发惊讶:“可我只会南特里语,如果你需要翻译,我肯定无法胜任。”
他听到我这么说,不由得皱眉,仿佛无法反驳。
而后,他的视线矜持地环视四周的书架,似乎发现了什么,眼睛不太明显地亮了一下,抽出放在我身后的某本书,翻到某一页,扫了几眼,一幅胸有成竹的样子,把书递给了我。
我接过书,发现这是一本用南特里语写成的游记,记录了作者去世界各地旅行的经历。眼前的这一页,刚好写到作者来到曼彻斯特帝国。
“我需要的不是翻译,”法莱煞有介事地说,“而是一位记录者。我想知道像你这样的南特里人为什么会想来曼彻斯特帝国,在这里又会经历什么,有什么感触。简单来说,我想让你写一篇像这样的游记。”
“可我从来没写过书?”我迷惑不解道。
以及,“你这样的南特里人”这种形容……所以法莱其实不是南特里人,而是曼彻斯特人吧。
“也就是说这将是你的第一本书了?多么有纪念意义!”法莱油盐不进道。
我还想说点什么,他却当机立断地向我承诺了一堆好处。
场面看上去异常吊诡。明明是他在招人,应该是我向他推销我自己,而他会对我提出种种刁难。现实却完全反过来了。
我不断向他打预防针,说我是个黑户,没有身份,身无分文,语言不通,他则一句一句地反驳,说身份问题不要紧,曼彻斯特帝国查得不严;没钱也不要紧,他可以包吃包住,报酬上也绝不会亏待我;语言不通更没关系,能写字就行……
总而言之,他非得让我上任不可。
但众所周知,天上不会掉馅饼。
哪怕我再没有社会经验,也能看出他招我这件事肯定有鬼。
结合他身上的海神教会标志,他的触手,他对我莫名友善的态度,以及理所当然认为我会知道些什么的先入为主……
要我说,要么是他把我误认为了海神教会的同僚,要么是他想对我不利,或者他觉得我会造成什么威胁,所以编了个蹩脚的借口把我放他眼皮子底下看着。
但,不管他的动机是什么,这件事未尝没有我能利用的地方啊。反正黑魔法在手,别的不敢说,脱身还是很容易的。
大不了就是一死嘛,死了说不定还能回现代呢,赚翻。
而且,真要说起来,某种程度上这已经实现了我的人生梦想了:不愁吃穿地写自己想写的东西。
主要是我本来也想写个游记,苦于之前一直没这个机会,就没动笔。这下又能写书,又包吃包住,又有钱拿,我没理由拒绝啊。
不过还有一个问题。
我问:“您对我的写作速度和质量有要求吗?”
听到我这个问题,法莱的眼角骤然弯起,流出几缕胜券在握的弧光,转而又尽数收敛,答道:“要说我没有任何要求,那是不可能的,我毕竟不是在做慈善。但新人的第一本书,我也不会对你太过苛刻。只要你每天写五千字,不管写出来的质量怎么样,我都会照常给你发工资,还会给你包吃包住。你有任何想看的书也好,想去哪里采风也好,费用都能报销……
坦白说,我也是看在你我同乘过一条船的份上,想与你结个善缘。这样的条件,想在别处找到一份同样待遇的工作,可能性很小。当然,我也尊重你的意愿。所以,你愿意来吗?”
平心而论,这样的条件够优渥了,但临门一脚,我心里还是没来由地打鼓,总觉得答应了之后我会吃大亏。
不过我也不能一辈子靠偷偷住造纸厂偷吃黑面包生活啊,万一被发现了还不知会落得什么下场,到时候人人喊打被迫离开这里也挺难看的……
我努力说服自己,却始终过不了心里那道坎。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
难道发酸的黑面包还没吃够?吵闹的造纸厂还没睡够?东躲西藏见不得人的日子还没过够?
这一路来,什么苦都吃尽了,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个改善生活条件的机会,难道我还要往外推吗?
我真就一点也不想念从前开面包店的活在光明下坦坦荡荡不避人的日子?
……
犹豫许久,我最后问了一个问题。
“如果答应你的话,我能光明正大地上街闲逛、买东西、和人闲聊、交朋友……去任何我想去的地方,做任何我想做的事情吗?还是说,我会被你一直关在一个地方,过着和现在没有本质区别的见不得光的日子呢?”
我抬头直视他的眼睛,诚恳地问他:“这对我非常重要,您能坦诚地告诉我这个问题的答案吗?”
说这句话的同时,我双手背在身后,心里默念:“对他用吐真魔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