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案练字的章萱仪立刻站起来,看到提篮微愣:“这么多?”
“可不是?守角门的小胖子问了我半天。”侍琴换了手,放到桌上,“这么多,挺沉的。”
提篮有两层,上面一层摆着两只带盖瓷盅,和两个大肚瓷瓶,下面一层垫着瓷盆,里面用棉布包裹着冰块,正散发幽冷的寒气。
揭开瓷盖,暖黄的灯光下,一盅荧紫透亮的冻块,一盅乳白色冻块,微微颤动,香气扑鼻。
“真漂亮!不过,真有您说的那么神吗,吃了就不觉得饿,也不馋肉菜?”
侍琴说着,又想起什么哦了一声,掏出个信封递给章萱仪,“小姐,这是那位莫娘子给的,说让小姐你看完再吃。”
章萱仪迫不及待打开,一目十行看完。
信里,那位为她在公主面前解围的莫娘子说,怕坏就湃在冰里,如果怕凉可以放温了再吃,做了两种口味,可以泡在去了乳脂的牛乳里吃,加一点点蜂蜜会很好吃,另外给她煮了一壶祛湿水,日日当水喝可以消水肿。
章萱仪有些怔愣。
这位莫娘子明明只见过她一回,却如此体贴人心的幽微。
旁人都以为她天生易胖,却不知晓,她特别容易水肿,早起时整张脸都是肿的,要持续半天才褪。
她按莫玲珑信中说的,在那紫水晶样的轻云冻里,浇上去过脂还有些温热的牛乳。
也没叫侍琴去拿蜂蜜,她就舀着送进口中。
是熟悉的口感,唇舌抿着软弹的冻块,便在口中裂开。
不一样的是,裹在其中的葡萄风味随即和牛□□融在一起,变成另一种更香醇的滋味,顺着牛乳喝了下去。
比在赏荷宴上吃的更好吃!
小小一盅,章萱仪吃完也不觉负担。
为着尽快瘦下去,她今天晚上没吃多少,这一盅吃完,肚饿的感觉便没了。
她又喝了一口祛湿水,淡淡的米汤,带着一丝谷物天然的焦香。
不算好喝,但也不难喝。
莫娘子信笺最后还说,自己给的实在太多,但她很喜欢那支金簪便留下了。作为交换,她附上一份学厨时高人所赠的纤体美容食谱,只要配合着饮食、健体,不出十日便能感觉到明显的变化。
“侍琴!”章萱仪抄了一份食谱交给婢女,“你去交给厨房……算了,明日起我在小厨房吃,你让云墨在小厨房做!”
侍琴应下,面带疑虑:“小姐,那莫娘子真的收了夫人给您在舜华阁买的簪子,会不会胃口太大了?”
章萱仪陡然冷声:“闭嘴!”
她性子软,平日鲜少用这种语气对下人说话,侍琴一时有些怔愣和难受,快速收拾完退下,走到门口,才忽然想起,“小姐,刚在院子奴婢碰到陆公子,他说有话想对小姐说,在院门外等您。”
章府规矩森严,但陆如冈和她之间的会面,是父亲默许的。
章萱仪住的西跨院和正院中间,有一道月亮门,中间镂空,隔着一排竹子可隐约看到对面的人。
外人只当陆如冈来拜会恩师,这样说话看似规矩,实则亲近。
“不了。”章萱仪说。
十日后,她想让他刮目相看。
碰了一鼻子灰的陆如冈,恹恹地回到东四巷。
“公子,怎么了?”东伯迎上来,奉上茶水,“跟章大人谈得不顺吗?”
世人都知道,如今陆如冈是章炳光的得意门生,今晚的清谈,自然也逸趣横生。
陆如冈摇了摇头。
“那就是章小姐……”东伯看着自家公子脸色不愉,立刻住嘴。
陆如冈不是不愉,只是在面无表情地回溯记忆。
当时侍琴拎着个看起来颇有分量的提篮进了西跨院。那篮子……
他的眉尖微微皱起。
当时章府已经点灯,院门处挂着灯笼,照亮提篮的把手,上面隐约刻着的两个字,是玲珑。
玲珑。
做出那个决定后,他一直不敢直视这两个字。
他呼吸微乱,问道:“东伯,你知道上京有一家叫玲珑的馆子吗?”
闻言,东伯嗤笑道:“别的不知,但是咱这转角巷口的茶楼,最近在搭售什么‘玲珑记’的点心,我嫌晦气都是绕道走的。”
次日休沐。
陆如冈带着银钱,走进了荷风茶楼。
今日点心是抹茶松饼和蛋白杏汁,他付300文点了两样坐下来品尝。
配着微甜而香醇的杏汁,松饼在唇齿间酥松化渣,只留下清甜的淡淡茶味。
值得300文的高价。
家道中落,但他儿时也曾享过福,吃过不少好东西。
这点心和饮子,一定需要多年经验积累才能做出来。
那也就……不可能跟莫玲珑有关系。
陆如冈终于放松地笑出来。
笑自己杯弓蛇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