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使不得,快快请起。”赵氏立刻去扶她。
崇宁没有推脱,起身向婆婆福礼敬茶,赵氏拿过礼部送来的礼物交给崇宁。
平常人娶亲,新娘敬茶时的礼物需要男方长辈自行准备。承明皇帝格外疼惜妹妹,怕定远侯府寒酸,特意让礼部派人备好礼品,意史家长辈的名义转交给崇宁。
崇宁谢过婆母,史之尧介绍二房:“这是我二叔二婶,哥哥和嫂嫂。”
崇宁之前问过祖母和皇兄,对定远侯府里人颇为了解。
爷爷定远侯久病卧床,常年避世,是侯府名义上的主人。
大儿子史铎多年前战死沙场,留下遗孀赵氏和儿子史之尧。
二儿子史锐在鸿胪寺任闲职,是史家实际上的男主人。他的妻子杜氏执掌中馈,膝下一子比史之尧年长两岁,已娶妻一年。
“见过二叔二婶。”崇宁敬茶。
杜氏热络道:“久闻殿下芳名,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凡响。瞧这通身的气派,真真是皇家典范!”
史锐温和说:“侯府清简,殿下觉得哪处不妥,只管告诉臣,臣即刻令人整改。”
“愚侄顽劣,若待您不周,臣定不饶他。”他顿了顿,转向侄子,“瞧瞧,成了亲还没个正形,一天天武刀弄枪的,头发也不知道束好!”
史之尧:“……”
崇宁浅笑附和,心里和明镜一般。史锐嘴上凶史之尧,眼里全是笑意。即便他穿着狂野也无人置喙,大家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
也就是说,府中长辈不管史之尧,或者根本管不住。
这也难怪。定远侯府自史铎战死后沉寂多年,好不容易出了个光耀门楣的左金吾卫中郎将,众人能不视若珍宝,捧在手心吗?
崇宁给哥哥嫂嫂敬茶时,心中惊讶不已。
嫂嫂林氏是个标准的温婉闺秀,但大公子史之奕却与史之尧截然不同。他比史之尧白,也比他清瘦,一身的文人气质,玉树临风,温和持重,让人见了就不想挪眼。
“弟弟闲云野鹤惯了,虽少了规矩却是个值得托付的人。”史之奕笑得清润,看一眼史之尧的穿着,解释说,“公主莫怪,他公务使然不得不保持武人习性。他日若有怠慢,还望殿下海涵。”
人是个好人,可惜一词一句都偏袒着史之尧。
崇宁含笑应下,多看了他一眼。眼尖的史之尧捕捉到了这一幕。
众人嘘寒问暖地聊了一会儿,一同去用早膳。崇宁问了下侯爷的院落,二叔命史之尧引她去见定远侯。
崇宁边走边观察着侯府,正堂也好饭厅也罢,四处清雅别致却不见一处奢华。院落里种着草木,春日里郁郁葱葱,平添着生机。
长廊下的栏杆晒掉了漆,堆积的假山早有了年头。若不是为迎娶公主,抄手游廊上不会挂红灯笼。
当真如史锐所言,整个侯府清简到了极致。
穿过后宅,走进后花园深处,又沿着石径走了许久,崇宁终于到了清晖堂。
这座僻静的小院坐落在极不起眼的一角,墙垣上爬满爬山虎,有些破碎的墙体露出砖缝,长着青苔,乍一看有些落魄。两扇院门大敞,崇宁往里一望才知道什么叫门可罗雀。
崇宁问:“侯爷怎么住这么远?”
史之尧:“老爷子常年不出门,一个人躲清净。”
麻雀纷飞,她随史之尧刚进院子,就见到堂下的清瘦老人。老侯爷年事已高,灰白胡须垂到胸前,双眼却炯炯有神,素净长袍一尘不染,一看就是个利落人。
他双手交叠握着竹杖,气定神闲坐于圈椅中,含笑看着这对新人。
“爷爷!”
“崇宁见过爷爷。”
“殿下这句真煞老朽了。”老侯爷含笑,免了崇宁的跪礼。
崇宁照例敬茶:“定远侯大名如雷贯耳,今日见您三生有幸。以后崇宁若有不懂的,还望侯爷指点一二。”
老侯爷目光闪烁:“老朽早不顶用了,这些年身子不爽,整日闭门谢客,外面变了天都不晓得,哪里配给殿下排忧解难。”他看向史之尧,“倒是你这个做驸马的,该处处想着殿下!”
史之尧:“……”
崇宁与他周旋几句,实在得不到有用的信息,寒暄完就同史之尧离去了。
出了清晖堂,两人一道去祠堂给史铎上香。临回去时,史之尧给她们指了一条近路。
“殿下穿过这片竹林,再往西就是临风院。”
“你去哪里?”崇宁郁闷。
史之尧扭头摆手:“微臣还未晨练,先去校场了。”
后花园一侧确实有个习武场,专门供人练功。史之尧头也不回地去了。
崇宁瞪视他的背影:“谁知道是去晨练,还是去找侯爷说悄悄话。”
蓁蓁小声:“殿下的意思是,侯爷有问题?”
“燕婉,你看侯爷气色如何。”崇宁问。
燕婉道:“回殿下,侯爷面色红润双眼矍铄,说话中气十足,不像带病之人。”
这和崇宁的推测如出一辙,她并不意外。刚才她话中略有结交之意,老侯爷却闪烁其词,为恐避之不及。
采苓气道:“这人装病不说,还一点都不领情,对殿下也太防备了。”
崇宁摇头:“他不是防备我,是防备皇家。素闻定远侯府不受先帝喜爱,如今看来并非讹传。或许和先帝遗言有关,定远侯府藏着让先帝忌惮的东西。”
她们穿过竹林,石径弯曲绵延,一时走不到头。前方传来悠扬的笛声,乐声凄婉,越发衬得竹林寂寥清幽。
崇宁闻声向前,看见竹林深处坐着个绿衣女子,一头黑缎长发垂到腰际。她听见脚步声,回头看了崇宁一眼,微微福身后,继续旁若无人地吹笛子。
“这人是谁?”舒窃悄声问,“长得挺漂亮,怎么打扮得跟鬼一样。”
“谁知道呢。”崇宁摇头,“这侯府越发古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