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的以为早有准备呢。
夜风拂过,胜雪的梨花飘落而下,公主婷婷立于少年将军身前,还是那副四平八稳的神态。不同的是,潋滟水眸中多了份求知的疑惑。
她仰头问:“中郎将此话何意?”
史之尧凝视着她,笑得和煦无波。
“与殿下一样,无意。”
*
崇宁守了半夜的灵,太后体恤让她提前回积善宫歇息。
一进偏殿,掌事太监夏宴跑来殷勤道:“殿下可算回来了,奴婢都拾掇好了。浴房热着水,小厨房备着粥食,您定是累坏了,赶紧歇息歇息。”
换做旁人这般,定会被说狗腿。夏宴却不一样,他生得白嫩,笑起来一对酒窝甚是招人喜爱,做事勤勤恳恳,对崇宁忠心不二。
崇宁夸了他几句,带着一群丫鬟进了屋。
浴房氤氲着热气,崇宁泡进舒适的浴桶里,精神和身体一并松弛下来。
周围只有她最信赖的贴身丫鬟,浴房僻静隐秘,最适合聊私事。
蓁蓁凑近道:“奴婢套了御前婢女的话。她说那时烛火不明,藏春宫内室人不多。中郎将来得早,在龙榻前似在查看什么。”
崇宁肯定道:“他趁那时拔了针。”
四下沉默,丫鬟们互相交换不安的眼神。
温水氤氲着热气,缓和着崇宁疲惫的胴体。
昨夜早些时候,她往皇帝头顶插入毒针,只等毒发后拔出,如此神不知鬼不觉得迁祸于高贵妃。
但赶来时摸索半天也没找见。
比她先到的,只有金吾卫中郎将史之尧。
“怪我学艺不精,制作的毒针要个把时辰才见效,害殿下出了纰漏。”燕婉颤抖着说。
崇宁道:“是我力气不够,若把整个毒针完全插进颅内,不用回收也方便。”但银针毒性极强,稍微碰到肌体就会运作,她借着这个门道才能让皇帝死得糊里糊涂,让毫无防备的高贵妃顺利背锅。
若整根刺入骨血里,毒性过强必定外显,容易被发觉端倪。
承明帝虽年迈却身子康健,这次只是染了风寒,他自己都没当回事儿。崇宁在太医院安插了人手,无人敢置喙。
这种隐秘的刺杀本就有风险,高风险才有高回报,崇宁愿意赌这一局。可没想到半路杀出个史之尧,他回收了银针,打乱了她的计划。
蓁蓁关切道:“殿下别担心,或许是宫人为先帝更衣时抖落掉了。未必是中郎将所为。”
“毒针入骨一寸,不可能轻易脱落。”崇宁摇头,“宫人发现毒针定会声张,眼下没有一点动静,可见不是宫人所为。”
“这可怎么办?”燕婉绞着手指,一想到气场凛然的中郎将,眼泪都要下来了,“咱们抄个近路他都敢拔刀相向,万一被他发现毒针岂非性命不保?”
“他发现又如何?”崇宁笑了,“且不论太子会不会信,这种无凭无据的事他敢声张就是杀头的死罪。”
“殿下,防人之心不可无。何况中郎将看着不似省油的灯。”蓁蓁蹙眉说。
这话崇宁倒是认同。
采苓忙哄:“殿下莫怕,有太子护住呢。他被高氏一党打压多年又不得皇帝喜爱,父子俩早没了情谊。眼看太子坐稳龙椅,谁还会管先帝那档子事儿啊!”
自古一朝天子一朝臣,其中心酸崇宁再清楚不过。
舒窃嗤道:“还不是怪你,非要和这人拌嘴,结果被绊住脚误了殿下大事。”
采苓不忿:“他欺辱殿下我岂能坐视不管!”
两人争吵不休,崇宁若有所思嘟哝:“史、之、尧。”
拔刀时又冷又傲,亮明身份后一副圆滑做派,怀疑她却口不对心话里有话,怎么看都不是个善茬儿!
一股莫名的寒气从心头涌起,崇宁颤了颤睫毛,喃喃开口:“太子哥哥说他是定远侯府的。”
蓁蓁走近,给浴桶填些热水:“是啊,怎么就这么巧?”
崇宁自语:“还记得老皇帝死前留下的话吗?”
她垂眸,昏暗的视野里渐渐生出昨晚酉时的画面。
藏春宫内室里她和舒窃作内侍打扮,亲手将燕婉制作的毒针刺进了先帝颅顶。老皇帝昏迷之前曾耳语——“是不是你爹指使你的?他和定远侯……”
话未说完,他如死灰般没了意识,却让崇宁燃起了希望——爹爹还活着?甚至认识定远侯?
她越想越乱。
浴水渐凉,崇宁回神,由蓁蓁等人扶着出来擦拭。
“对了,那两个太监……”崇宁看向舒窃。
“已经收拾好了。”舒窃往脖颈处一笔画。
崇宁杏眼一亮,甜甜笑着点头。
其他三个丫鬟埋头干活,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对了,药是谁买的?”崇宁问。
燕婉小声:“是夏宴,他办事勤恳,奴婢需要的药材都由他出宫采买。”
蓁蓁和采苓动作一滞,夏宴长得俊俏人也机灵,崇宁一直很满意他。
崇宁“嗯”了一声,静静瞧着舒窃,还是那副甜蜜蜜的表情。
几个丫鬟纳过闷来,心里一紧。
“我、我这就去办!”舒窃嗖得离开。
屋内明明温暖如昼,众丫鬟却惊得冷汗直流。
崇宁托腮微笑:“既然被中郎将提点了,还是小心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