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吧。
骨头断裂声清晰地传入时映秋耳中。
她猛地从轮椅上划下来,同时抓起一旁晾晒的抹布,在时福海大叫出声之前,稳稳塞进时福海嘴里。
有了之前塞田大河嘴巴的经验,她塞起时福海来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等时福海反应过来,已经只能惊恐地瞪着眼睛呜呜叫了。
时映秋用手舀起盆里的水,慢条斯理地洗手,同时观察时福海,将他的表情尽收眼里。
时福海手臂已经没有了,怪物缠绕在他身上像一条蟒蛇,他动弹不得,连最基础的打滚都做不到,只能苍白着面颊,惊恐地看着她,喉咙里发出呜呜地哀叫。
时映秋就这么看着,内心是她自己都没想象到的平静。
她没有报复的快感,也没有幸灾乐祸的心情,更没有同情,或是放过时福海的想法。
如果是前几天,在她得知时福海把她嫁给了田大河的时候,时福海遭遇这种事,她会开心,因为没有时福海,就没人阻止她离开这里重新获得自由。
现在自由与否对她已经不重要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她想待在怪物身边,更别说这里还有王竟,她有可能通过王竟得到怪物的资料。
时福海在发现怪物的这一刻,基本上已经被判了死刑,他比田大河更加不能放过。
想到这,时映秋轻轻叹了口气。
“叔,我都说没见了,这是你自找的,你不能怪我吧。”时映秋叹气似的说,她语气不急不换,音色带着少女独有的柔美,本意是安抚时福海,让他不要太害怕,却不想在时福海听起来,更像是索命的女鬼,恐怖又骇人。
时福海眼球凸起,眼白布满血丝,用力伸长唯一能动的脖子,唔唔嗯嗯地探像时映秋。
时映秋盯了他一会儿,脑海中闪过从小到大河时福海相处的片段,终究还是心软了,“好吧,我见过你的羊,三头,现在应该和你的手臂汇合了。”
说她,她觉得不够严谨,毕竟她也不知道怪物消化能力怎么样,于是补了句:“大概汇合了。”
时福海激动地像跳豆虫一样随地乱蹦。
时映秋叹了口气,转着轮椅打开杂物间的门,取出一卷麻绳,这是捆田大河剩下的。
怪物很配合,麻绳勒到的地方,它就自动将身体像粒子般散开,直到麻绳沿着它缠绕的路径缠紧了,它从时福海身上下来,爬到时映秋腿上,团成一个无害的小水团,小小的红色口/器放在中间,像一朵漂浮在水上的小红花。
时映秋将药水倒在时福海的断臂上,时福海疼地一个激灵,他挣扎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时映秋再给他缠上纱布。
疼痛让他恨不得立即死过去,豆大的汗水滚落到地上,眼睛一个劲儿冒眼泪,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和之前耀武扬威的模样判若两人。
时映秋把他拖回杂物间,保险起见,换了个角落。
当时映秋把镜子移开,露出明显有人长期待过的空间时,时福海突然剧烈挣扎起来。
时映秋不好意思地低头笑笑,以一种她常用的,内向的小辈回复权威的长辈话语的样子,说:“是的,这里就是之前放田大河的地方,他还尿了一地呢,叔你可不能学他,很臭的。”
然后,在时福海呲目欲裂的表情中,用镜子将他挡了起来,彻底隔绝他与世界的一切。
“小怪物,”时映秋轻轻拍了拍怪物,水团漾起一圈一圈的涟漪:“我把叔叔喂给你,你吃不吃?”
水团升起两条晶莹的触手,摆动着轻轻应和。
去往诊所的路上,时映秋遇到了一群挤成一堆,下棋闲聊的村民,见时映秋过来,他们停下话头,一言不发看着时映秋。
时映秋恐人症发作,低头快速转着轮椅,余光注意到,好几个村民手的里都捏着麦丽素。
她心里不由升起不详的预感。
这种感觉愈演愈烈,她纠结再三,顶着极大的压力,转着轮椅回了头。
在她走后突然继续的讨论声再次停下,仿佛按了静音键。
“那,爷爷,”时映秋选了一个在记忆中比较面善的,努力摆出笑容,声音清脆地问:“您的巧克力是在哪买的?”
爷爷年纪大了听不清,眯着浑浊的眼睛吆喝:“啥?七克梨?不行了不行了,咬不动!苹果也咬不动了!”
时映秋:“......”
周围人哄堂大笑。
时映秋特别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哈哈哈,老爷子真逗,”一个年轻一些的大妈说:“这不是巧克力,是王医生发的打虫子药,咱村里每个人都有,你也快去领一个吧!”
“哦哦,好的,谢谢......谢谢妗子。”时映秋绞尽脑汁,终于想起了对这人的称呼。
她转着轮椅走开,听着后面以她为谈资的话题又续了起来,拍拍通红的脸。
被嚼舌根固然不喜,但被当成焦点注视明显然加可恨。
她再也不要和那个面目慈祥的爷爷说话了!
时映秋来到诊所的时候,时间已经快三点了。
诊所里难得人少,只有几个中年人趴在病床上睡觉。
王竟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我还以为你迫不及待呢,来的有点晚啊。”
他声音有点沙哑,像是感冒了。
时映秋不知道说什么。
王竟用失去手的胳膊指着一个时映秋从未去过的房间,“在那,自己去学吧。”
时映秋送了一口气。
谢天谢地,不需要和王竟交流。
她推门进去,听见身后传来人声。
“这不是老时家的小秋吗?王医生你俩认识啊。”
“她不是大学生吗?我看她挺机灵,让她跟着我做学徒。”
“还有这好事,我家耀祖也打小聪明,上完小学了,认字儿可好了!让他也来跟着你学成不。”
......
剩下的话时映秋没听,她一进屋就关上了门。
这是一个很小的房间,只有一扇侧边窗户,光线却很明亮,两边墙各有一排架子,一面塞满了笔记本和文件夹,另一面放满了大大小小的玻璃罐子,里面泡着各种各样类似动物标本的东西,色彩多样,甚至有一些还是活的,在里面罐子里游来游去,见到时映秋进来,就紧紧贴在玻璃逼上,摆出各种奇怪的造型。
中间有个占据半个房间的桌子,上面有一台笔记本,和明显是现放上去的,排列整齐的文件夹档案袋。
可能是为了配合时映秋的轮椅,房间没有放椅子。
除此之外,房间连一颗绿植都没有,配上蓝色的灯,整个房间给人一种冰冷的感觉,很不舒服。
时映秋不自觉紧了紧怀中的包,来到桌子前,目光扫过档案,而后就被狠狠吸引住了。
【A-005观察日记】
她打开包,怪物探出头,而后一下子蹿了出来。
时映秋的目光被迫从观察日记上移开,看着怪物反常的举动。
怪物像是对这里十分熟悉,它目标明确地爬到摆放罐子的架子前,沿着边缘往上爬。
时映秋这才知道,罐子里的一切东西都是活的,随着怪物靠近,它们游动地愈发厉害,运动轨迹也基本相似——先是被电击似的上调下窜,试图从封口出去,发现出不去,贴着罐壁离怪物远远的,怪物转到哪,它们就往哪个方向移动。
时映秋饶有趣味地观察这个场景。
怪物没有用触手,而是直接张开嘴,两三个罐子就被吃了进去。
罐子在怪物嘴里碎裂,里面不知名的小东西绝望地抽搐几下,被玻璃碴碾碎,吞下肚去。
怪物吃得不亦乐,大有把整个柜子吞下去的架势。
吃到一半时,门被推开,王竟走了进来。
然后整个人呆滞。
“这是给小怪物的食物吗?它好像很喜欢吃。”时映秋欢快地说。
人的悲喜并不相通,王竟看起来要碎了,他颤抖着伸出仅剩的手,指着玻璃罐:“......这是它的弟弟妹妹们!”
他崩溃地看向时映秋:“A-005以前不吃它们的!它跟着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你到底怎么养的!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