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脸色也很不好看——他当初迎娶皇后的聘礼,连郑家这张单子上的三分之一都不到!
他下意识想找裴术问一句世家嫡系子女嫁娶的聘礼嫁妆通常有多少,忽又想起裴术已然致仕,便吩咐道:“让裴约进宫一趟,顺便把太子也叫来。”
裴约到底是詹事府的人,又非谈论私事,只叫他来太奇怪了。
从詹事府到勤政殿,一路上遇到的人不知凡几,丢脸终于是丢到了整个朝廷。裴约已经不敢想明日京中会传出什么闲话,只心道,今夜回到郡主府后绝不能睡书房。
他今日丢掉的面子已经足以弥补对阿鲤耍小手段这种微不足道的错误了!若是再睡书房,那亏得也太多了些!
皇帝看到裴约的伤后有些坐不住了:“你和阿鲤起争执了?是日子过不一块儿去还是怎么……”
他眼睛不瞎,辨认得出这伤是小夫妻间的情趣还是真的动了手。这才成亲几日,怎么闹成这样?若真撮合出一对怨偶出来,他百年之后如何面对皇后和玉娘啊……
裴约徒劳地辩解:“并未起争执,只是一时不慎。”
皇帝脸上流露出了和太子如出一辙的怀疑神色,见他似乎有问个彻底的意思,裴约忙道:“若我真让阿鲤受了委屈,她早就将我赶出郡主府了。”
似乎是这么个理,阿鲤可不是会委屈自己的人。皇帝稍微放下了些心,把那张聘礼单子推到了他和裴约面前,幽幽道:“你说没让她受委屈,朕却觉得不尽然。否则你们裴家当初给阿鲤的聘礼怎么会比郑家要求的少这么多啊?”
这是在指桑骂槐呢。太子低头仔细看了看聘礼单子,忍不住“啧”了一声:“真是豪奢啊。”
裴约上也看清了礼单上的数目,却未做出什么评判,只答复皇帝方才的话:“臣诚心求取阿鲤,家中备下的聘礼比以往祖父、父亲娶妻时都要隆重几分。”
镇北侯是个不太会拐弯的人,径直问道:“约摸有多少?”
裴约报了个只比明珂的嫁妆多一成的数,一旁的太子又“啧”了一声:“这意思是郑家向镇北侯府索要的聘礼,远远超过五姓之间正常联姻的数额了?”
即便他不解释,镇北侯也听得明白。他微黑的脸此时已经气得铁青,强行克制着拍桌子的欲望,一拳头砸在了自己的腿上:“欺人太甚!”
皇帝脸上是风雨来临前的平静:“守之啊,你将近十年来五姓子女嫁娶所用的聘礼嫁妆数额列张单子出来,最晚三日后朕要看到。”
他猜到五姓子女向外联姻时,索要的聘礼嫁妆估计都会稍高些以彰显自家尊贵,可实在没想到竟能高出这么多——此举与卖婚何异?!
裴约躬身应是,回到詹事府后便派人往裴府传了个信。
他总觉得祖父那里应当有相应的记录,毕竟他记得数年前家中一堂叔娶亲时,祖父还特意提点过新妇家境不算上佳,不要学崔卢等家要这么多嫁妆。
果不其然,没过半个时辰,裴术便差人将用得着的东西给裴约送了过来。裴约已做完了手头攒下的事,便着手开始将府上送来的几张纸上的东西誊抄在了折子上,又额外将五姓之间嫁娶与向外嫁娶的聘礼嫁妆数额做了个对比。
郑氏此番着实太过分了。裴约边抄边想,这十年间世家偶尔向外嫁女所要的聘礼,都没有高成他们这样。想来郑家人是格外瞧不上公孙家的胡人血统,才会有如此做派。
——可分明是他们先向镇北侯府提的亲,又不是镇北侯府先行求娶,这种做派真不知该让人说什么为好。
临下职前,裴约终于写完了折子,一抬头又瞧见了负手走过来的东宫詹事。他脸上含着一抹打趣的笑,将手中翻过的折子放在了裴约书案上:“守之啊,你被参了。”
手下人被弹劾了他还这么放松,想来一不是魏王那边刻意找茬,二弹劾的不是什么要紧事。裴约翻开折子一看——不修仪容,有辱斯文。
实在想不到有一天这八个字会落到他头上,他还无从辩驳。裴约忍不住低声问道:“我听内子说韦相公也有被夫人抓花脸上朝的时候,那时他可被参了?”
“这倒没有。”东宫詹事捋着胡子道,“我打探过了,参你的是这两年御史台刚出头的余是,这小子脾气硬得和石头一样,眼里一点沙子都容不得!没送到陛下面前的弹劾折子都不是大事,你明日写封辩折送到御史台应付过去就行啦。”
这倒是,和几年前在宁海县时上官弹劾他的“骄狂傲慢,不察世事,恐惹民乱”相比,不修仪容实在算不得大事。
裴约把弹劾的折子收了起来,心道,得拿回家给阿鲤看看,说来说去这还是她惹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