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串清脆的铃声响起，振铎惊雀，澹楚循声看向住持的身后，风吹树丛，龙吟细细，脆脆的风声跟着铃铛晃动的声音，落在住持的身后。

下一刻，澹楚呼吸一滞。

他又想起了那个活菩萨的传闻，米粥的香气隐隐约约掺杂在空气中，他在这很浓的香味中，似乎闻到了敕都的香火气。

他面色一变，冷冷看向铃铛的主人。

那人身着梅子青的服饰，脸被宽大的头披盖住，只留下一张嘴，悬空立在石路上。老住持犹有所应，喜笑颜开，皱纹都被拉扯了起来。

他头颅往后转了一个弧度，恭恭敬敬地说：“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澹楚眉梢沉了沉，像是在思考。

菩萨，活菩萨。

怎么可能呢。

“菩萨”身上怎么可能会有来自敕都的香火气，敕都正处肃月台下方，是受神仙庇佑的静地，鬼魅妖魔都不可能靠近。

鼻尖愈发明显的香火气，是他闻过千年的气息，他不可能认错，这味儿跟浸在他感官里似的。

他张开了眼，淡淡扫过“菩萨”，片刻后切玉剑已经出鞘，锋利而又像是带着澌澌的风雪，。

霍然间，澹楚想起了程阙远卜卦算出的那句“反其道而行之”。

他凝思几瞬，露形收了剑，又将切玉收回剑鞘中。

老住持在突然出现的剑气中，已经被吓得双腿发软，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又一突然出现的人，下意识问道：“你是什么人？”

“我来自敕都。”澹楚缓缓地道。

他身后的“菩萨”脸色变了几次，吱咯吱咯笑了起来，下巴不停地抖动，说道：“敕都，那可是个好地方啊。只是再好的地方，都不如我这里实在。”

它飞了过来，停在澹楚一步远的位置，歪着头笑道：“你想要向菩萨求什么？长生不老？入道成仙？”

老住持张了张嘴，生怕自己的机缘被抢了，刚拄着禅杖向前走几步，它刹那掉过头，手掰断了住持的脖颈，一瞬间，它张大了嘴，住持的脊髓身体都没了。

充满血腥的气味呛在澹楚的喉咙里，他强忍着不适，继续装着从容镇定。

它吃得尽兴了，又头掉了一个弧度过来，喜不自胜对着他说：“啊让我想想，如今世道不太平，你是不是想让菩萨庇佑你一生顺遂。”

澹楚点头认同，在看到一点波动没有的竹木楼时，他的眼底还是闪过一丝惊异。

的确反其道而行之，这个秘境里面的事物都不会受到影响，只怕看到最后的本质结果，才能破了这境。

他捏了捏脸，上一次碰到这种秘境时什么时候来着？

哦对，记不太清了。

他烦躁地敛起乱七八糟的记忆，抬眼沉声道：“我想求功名利禄，一生平安。”

“不过许愿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你当我的信徒都是有代价的，”它意料之中的开怀大笑。“但是我可以保你几辈子的荣华富贵哦。”

澹楚故作好奇，又委婉地害怕道：“什么代价？”

“菩萨”的手摸过澹楚的头顶，又碰了碰他的剑鞘，在碰到剑鞘的一刻，它的笑声收了起来，蒙着头披的眼睛抬了起来，明明看不见，却像是在、幽幽地注视他。

“这剑，是什么剑？”

“见菩萨怎么能带剑呢？”

“带剑的可都不是好信徒、听话的信徒呦。”

一连三个问题，都在“剑”上。

澹楚无辜地低下头，单纯道：“带着剑才能保护神仙，真神仙难道也怕凡人的铜剑吗？”

“……”

“菩萨”突兀地停下动作，叹息起来：“我怎么可能害怕你那破铜烂铁呢，只是，只是我有个规矩，想进去我的神祠的信徒，必须放下自己的护身物。毕竟，有我护着你们。”

「毕竟，在菩萨的肚子里也是挺受庇护的。」

「这第一比什么时候这么苛刻了？」

「可能是因为最近人才辈出吧。」

*

“不巧，我家也有个自古以来的规矩。”澹楚握住了剑鞘一端，“就是自己的佩剑，不论什么时候都不能扔，我们家的人可是把自己的配剑当宝贝似地呵护着。”

他语速轻缓，似乎是真把剑当命似的。

倏然他摇了摇头，遗憾道：“家规是家规，父母之命大于天，那我还是放弃当您的信徒吧，我可不能违背父母的命令啊。”

好不容易看到一个活人，它不可能善罢甘休的。满院子的草木忽然簌簌动了，它手从剑鞘上放下，咬牙切齿道：“等等！对对对，父母之命大于天。但是，我的规矩也不是不能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