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浊血腥的气味扑鼻,千钧一发的时刻,一道剑气交加着冷然的疾风,像是侵肌裂骨,狠狠刎下了小和尚刚伸出的舌头。
血淋淋的……
程阙远长呼出一口气,他捂着口鼻往后退几步,蹙眉看向面不改色的澹楚,哑着声儿道:“这样,会不会惹怒了他?”
剑气挥过之后,小和尚痛斥一声,手端着断了半截的舌头,阴森森地瞄着二人,说话更是上气不接下气:“你们不敬活菩萨的信徒,你们会……血流枯竭而死…”
“不会。”澹楚是在回程阙远的问题。
他低着眉眼,轻轻念诀拂去了剑鞘上的血滴。
太弱了,他刚刚甚至连剑都没拔出来。
余光刮过程阙远,稍微叹了口气。算了,他好歹还能判断个吉凶。
“你没出剑?”程阙远回过神来道。
“嗯。”澹楚犹豫两秒,轻声应了。
“那……”
程阙远沉默了,没再继续问。因为他看到小和尚的身体一瞬间消失了,就像遁入了地敌一般。他咽了咽口,突然想起那句“夜里最好不要起夜”,忙不迭地小心翼翼窥探窗外。
窗外星云密布,长风无月。
他刚想张口,却看见澹楚冲他比了个手势。澹楚佩剑动了下,剑尖在四周点了点。半晌,只听见他说:“好了。现在可以说了。”
程阙远坐回床榻上,皱眉施法算卦,卦象图重现在二人面前,他随手一拍,解释说:“先前我就心里不安,现在又重新算了一卦,卦象为凶。”
“今夜是为大凶,”澹楚挑了挑眉,“那和尚的消失你也看见了,至于那个活菩萨的传闻,估计就是今晚的关键。”
“深夜切勿走动,所以…”程阙远顿了顿,他顺着自己的思路又卜了一卦,红光乍现。“今夜须反其道而行之。”
算卦的还有这本事。
澹楚忽然想起什么,后悔了下,自己当初怎么没学算卦呢。想了片刻,他扶着剑鞘走至门前。
他转头问:“你会传音吗?”
“…会。”
“那行。”
……
长身玉立的身影下一刻就隐入了玄夜当中,程阙远环顾四周,慌忙跟上去,却被先前剑尖点的地方给弹开了。
“在这里等我,别惹事。”澹楚声音缓慢,如同刻意压低了声速。
他不是第一回自己单独行动,以往在肃月台上面临众神仙时,他也是这般如此。天庭颁发除妖除鬼魅的召令,灵徵上神便是第一个须领剑前去。
只因他的师父是苍云帝君,任何事情先落在帝君头上,随后就吩咐到了灵徵殿。
哪怕是大夜弥天的逆境,又或者是怨灵四起的阎王殿,他都要携切玉剑只身前往,更是因为,他掌荒延山天地至宝,危及性命的时候他也死不了。登高必跌重,因此他后来真的跌得很惨。
似乎一千年以来,同他相伴破境的人,只有那么一个。一个他记不起、忆不起,但想到他就莫名地心慌的人。
他不假思索地又在门前添了两道符,垂眸跳了下去。
剑撑在地上,稳稳落了地。
夜晚的山因云很寂静、清冷。云雾更加浓郁。众星罗列在黑天上,各屋舍内都漆黑一片,甬路上倒是烧了烛火,只是那光亮是惨淡的白。
半晌,澹楚屏下了身形,顺着甬路走着走着。路很窄很弯,似乎每个弯口都意想不到能遇到什么。
他神情很专注,倾身将剑鞘抱在手上,停在了一处供奉殿前。这供奉殿离那主供奉殿很远,上面还有白布帘倒挂挡着里侧。
澹楚听见了声响,侧过身子。迎面撞上裹着袈裟的老住持,他皮面上的皱纹遍布,连眼睛都像是被遮掩住了。
因为有一层法术的缘故,他没有看见澹楚。他的眼神迟钝,走步迟缓,几乎走了足足半刻钟,才呆喃喃地掀开白布帘。
朦胧间,又是那一股熟悉的竹子的香气,澹楚猝不及防地嗅了嗅。清新淡雅,引人入梦。
「怎么回事,他怎么停下了?」
「澹师弟总不能是,遭受梦魇了吧。」
拟月盘外的人清晰地看见老住持的深目,正慢慢看向澹楚的方位,不由得下意识倒吸了一口冷气。
李岁寒好奇地闻了闻周围,说:“你们谁身上怎么一股竹子的香气。”
赵争渡一愣,低着头掩饰下了视线。
*
澹楚忽觉得心口空空的,思绪收起,孤月已然升起,两侧的明灯不知被谁点起,灯火阑珊,照映着住持那张皱巴巴的脸愈发深沉。
叮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