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阙远手一划,说:“化解此法须看你自己,俗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此化解之计,我也不知晓。”
澹楚拔剑的手一顿,又将切玉推回剑鞘中。视线意味深长地在和尚和程阙远间徘徊,冷然道:“吃斋人还念改命吗?”
小和尚束缚在四周的黑气顿时收敛些许,他尴尬地挠了挠头,询问道:“那二位是今日就要住吗?我去备上新被褥。”
他拔腿小跑几步,转过头来,舌头在嘴里跟打结似的,模糊不清:
“要几间房?”
“两间。”
“一间!”
……
澹楚面无表情,低头看向程阙远,眉峰微皱,压低嗓音说:“两间。我说两间就两间。”
程阙远收了卦象图,紧绷的双肩逐渐舒展开,因为澹楚的声音很低,气势也弱了下来。所以他毫不示弱地抬头道:“一间。我说一间就一间!”
小和尚托着腮停伫几秒,嘴角上扬:“一间吧,就一间。”
他欢快地迈步跑向一侧的竹木楼里,背影隐于竹木楼当中。
澹楚蜷了蜷手指活动关节,停下疑惑问道:“你一间房干什么?不嫌挤么。”
“总比我一个人吓死好。”程阙远晃了晃空当当的剑鞘,剑穗随着晃动遮住他的下巴。
澹楚单手支着下巴,声音清越,话鄙夷道:“你在秘境中竟然还怕死?”
“不怕死,但我胆子小,怕被吓。”程阙远厚着脸皮说。
澹楚踱步徘徊,倏然追寻上了小和尚先前走的路,程阙远担心他走远了,一同跟了过去。
二人绕过前面的竹木楼,绕到后面的木阶处,一前一后上了楼。
这先后的顺序起初也起了争执,澹楚剑鞘向前,皮革制成的鞘很硬,生生挡住了程阙远的路。
程阙远思索片刻,说:“我善卜卦,我走在前面也能提前知晓每一步如何。”
他这心思不多,最主要的是自己走在后头,到时候什么魑魅魍魉都能一伸手把他口鼻捂住,无声无息地给拖拽走。
没忍住捂着额头懊恼,自己怎么被小师妹说的话本子剧情给影响这么多。
“你是说,你要卜吉凶?”澹楚眉目上扬道,“吉凶这东西,你卜出来,是福是祸不也来不及后悔了。所以,你当真要走在前面替我送死?”
“……”
争执下来,程阙远扶着装饰用的剑鞘,畏畏缩缩跟在后头。
澹楚拐过木阶的角,踏上了第二层的一个内室,小和尚眨眼静候在那里,他伸手作进的手势,先一步说:“这是给二位备下的屋舍,山因云小而简陋,我们还担心供奉不起大佛呢。”
说着说着,他觑了面色不善的澹楚一眼。
澹楚忍着笑了笑,主动展开话头,剑身刮着木墙,呲呲的摩擦声中,他温和了些道:“我们二位赶路要翻过这山,未曾听说这山因云寺庙。”
小和尚手搓了搓,招呼二人一同坐下,深色的瞳仁里都是戏谑意思,突然开口说:
“山因云可是这方圆百里香火最盛的寺庙,便是连敕都的神仙供奉台都比不上的。”
澹楚眉毛下意识跳了跳,忍了忍,又听他继续说下去:
“要说我们寺庙的住持老师父,那可是足足活了二百多岁,身体却依旧康健至今,多少人过来这里上香都是为了看看他这尊大佛,人们都称他为活神仙呢。”
“而且,我们寺庙里的师兄弟,也是一个比一个……”
程阙远听不下去了,打着胆子插进去说:“山因云声名远扬,就是有没有什么需要我们避讳的东西。一般的寺庙里都吃斋念素,我们都担心像山因云这种大庙,会不会与常人的不同。”
他又腼腆地笑了下,似乎真的很担心忌讳。
澹楚点了点头。
小和尚迟疑不决,屏息半晌,又继续下去:
“山因云夜里的禁忌那可多了去,传闻我们这寺庙里有活菩萨,而且那菩萨只在半夜睁眼显灵,更不能沾上生人的气息,不然那神力就不保了,而亲眼见过活菩萨的只有住持师父,所以——”
“我们的住持师父都要求我们半夜不能出门,静静待在自己屋内不要走动,所以你们今夜如果起夜的时候也要小心些,”
说到中途的时候,他眼睛一瞪,跟疯了似地拍着掌说:
“那活菩萨可是个真神仙,肃月台的人都没她有用。当年……山下闹瘟疫,久而久之成了灾荒…但是!我们庙里却因受活菩萨庇佑,那时每至半夜,每间房租的悬梁上都会有数不尽的米粥。”
他忽然舔了舔手指,把指尖咬破,血滴落在脸上,意犹未尽:
“你们知道那有多香吗,那可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香的米粥,又浓稠又香,数不胜数,一直顺着木柱滴落下来,张口就能喝到。”
啊——
他突然把脸怼到了正在思考的程阙远面前,张着双目,瞳仁向上翻,像是被宰了很久的死鱼。
程阙远下意识敛起了呼吸,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