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时春见赵登深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愤愤地盯着他。左右都是一死,安时春愤然站起身,颤着一双手用力抹了两把脸,把眼泪鼻涕汗统统抹净,举起一只手直指赵登深,“哈哈哈,赵登深,好啊……好!噗——”后头的话安时春没说,被一口血顶了下去,踉踉跄跄地走到赵登深面前,一口血正好喷在赵登深脸侧。
“哈哈哈哈,我死了,你也别想好过——”说完安时春便直奔着堂前的柱子而去,“咚——”一声,血顺着柱子流下,死透了。
赵登深深感不安,仿佛被一只手紧紧揪住心口,每一次心跳如重锤般狠狠砸下。他努力忽略脸上沾染的血,装作若无其事地看着死在面前的安时春,藏在袖下的手指不住一刻地搓着,手掌早已被汗水濡湿。周围的一切细小声音在他耳中都犹如雷鸣炸响,眼神飘忽,落不到实处,不敢看倒地的安时春更不必说在一旁带着清浅笑意的贺彧。
贺彧在一旁看着这荒唐的局面,眸中的狠厉一闪而过,看向赵登深时还是一日平常的平静。想不到他还是太高估了赵登深,都是棋子做什么自视清高?
算了算时辰,贺彧懒得在这看赵登深演戏。给长生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大戏可以端上来了。
丛府外涌进来一队人,约莫十人,两人各抬一个木箱子,整整齐齐地码在院子里。先前那阵雨已经停了,日头正盛地挂在当头。昌乐带头一一打开,入眼的便是晃眼的金光,箱子里整齐地摆着金锭银锭,可见这绝不是短短一年吞污的。
昌乐怀里还有一个小匣子,只不过那匣子倒朴素,任谁看了都与这满院的金银格格不入,也不甚在意。
“公子,这是安时春库房里查办出的贪污钱款,金银共二十二万两银子,”昌乐把小匣子递给贺彧,“还有这个。”
贺彧掂量着匣子,很轻,里头不像有银子。掰开锁扣便能看清只是轻飘的纸,贺彧见此便猜到应该是地契之类的,“除去安时春住的,另有宅子三座,铺子七间……”抛开宅子不说,光这铺子远超大夏规章,“他这宅子都是从何人手里购得的?”
“都是当地有名的富商,一一查过去了,情况属实。”
“好。”贺彧转身似笑非笑地看着赵登深,本想靠着宅子这条线看能不能趁机处理了赵登深,现下看来他还有几分手段,“赵大人可看好了,本官并未冤枉安大人。赵大人看看这些钱款应如何处置啊?”
赵登深脸上的血迹不知何时擦掉了,只留下几道殷红的血痕,“贺大人言重,此事本就是下官管理不周,如今怎敢擅自行动,若不是贺大人此次前来揪出来这奸佞小人,桂阳郡十几万百姓不知还要处在水深火热中多久……钱款全凭贺大人处置。”
贺彧勾唇轻笑,把匣子放在一众金锭中,“既然赵刺史如此说,必定是原路返回,充公便是。”
“来人……”赵登深死死攥着手,指甲嵌进皮肉里,抓心的疼,“帮帮贺大人。”
赵登深借口处理安时春之事先行一步,另外脸上的血痕也是十分失礼。
待赵登深一走,贺彧呼出一口浊气,他何尝不紧张,没有演戏的天分却还要在这看戏演戏,“比我想的还要快,这一路很顺利吗?”
昌乐点点头,眼里没有方才的凝重,笑道:“多亏了韩大人,若不是他还要花上不少时间。”
“桂阳现在怎么样?”
“该修缮的地方都在进行,百姓也找了个好地方安置了,等到这一阵雨季过了就有新的住处可去了……”昌乐一一把记下的说给贺彧听,也好让贺彧放宽心。
“嗯……江夏这里不久待,去准备准备,明日去桂阳。”有个小厮带着贺彧去了谒舍,先歇息一晚明日再启程也来得及。
“咳咳,”几日奔波再加上没怎么歇息,一旦稍微空闲下来病气又有些泛上来,“长生。”
“公子有何吩咐?”
“路上那小姑娘赠我那两支莲花呢,拿过来……”这一天没见,本来路上晃晃荡荡连花也跟着他奔波,简单找了个花瓶插着。
“在这,公子,给。”长生怀里抱着那个大花瓶,扭着身子放在案上,“公子快歇息罢,若是在熬出毛病来只怕回去又要灌药。”
“去去去,不盼我点好!”
生命如此脆弱,曾经玉立的莲如今花瓣枯黄卷曲,一碰便散落。莲茎也变得柔软,支撑不起那朵孤傲,残存在中间的莲蓬萎缩成丁点大,里头是未能长成的莲子。
贺彧掩唇又咳了一阵,见长生没走还在门口盯着他,“你就当没看见,谢行瑾不在这便没人灌我汤药,回去也不能告状!”
长生无奈,他左右不了贺彧,“是……”
次日贺彧告知赵登深他要先行一步去桂阳,先不与赵登深同路,在桂阳等候赵登深。昌乐牵来马车,贺彧没放过他压不住上翘的嘴角,不解地问他为何如此高兴?
“公子,有人与我们同路,顺带捎上他呗?”虽是询问贺彧意见,但贺彧听这意思他倒是答应了,只是知会他一声罢了。
“何人?公务出行不可带外人,” 贺彧想着是不是赶巧碰上韩念归了,倒是可以一并去桂阳,“韩大人?”若是韩念归的话确实算不上外人。
昌乐摇头,支支吾吾道:“不算外人……”算内人?“韩大人还在桂阳没跟过来。”
贺彧被昌乐憋得郁闷,干脆掀帘子自己看,“我倒要看看是谁躲在马车上半晌不露个面,真当自己身份显——”赫不成?后头的话被贺彧扼在喉头,上不来下不去,生生卡在嗓子眼。
马车里的人的确身份显赫,也确实如昌乐所说是熟人,更算不上是外人。
掀帘的手就那么僵在那,脑子登时一片空白,他不管怎么想用哪里想都想不到里头坐着的会是谢行瑾!
刚才的话肯定全然被谢行瑾听了去,一看他那玩味的表情就知道他没憋好心眼,贺彧撒开手让帘子垂下来挡住谢行瑾,只觉他身边发生的一切都跟做梦似的。
“你在哪碰见的他?”贺彧把昌乐拉到一边,压低声音打听。
“马车上,真的!你一早让我去套马车,属下一掀帘子王爷就坐在里头了!”还差点动手把马车打散架……
“啊?!”贺彧瞪圆了一双眼,满脸不信,“这话你自己听了信不信?!”
贺彧抽着嘴角扭过脸看着马车,喃喃道:“难道他真是个神经病,平日的正常其实都是在克制?”
说起来贺彧又发现了谢行瑾的一个秘密,二十多岁身患隐疾就够郁闷了,现下又加上这个,嗐——
贺彧转过身抬手朝昌乐挥了挥,“倒是能坐,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