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升钧错了,当他看见轿辇上的少女时,他知道他错得离谱。
大相国寺至元嘉时,已经占地达540亩,分455区,辖64禅律院,佛事、巡幸、文娱、参访、商贸汇集其中。从大理和熊山运至京城的60余棵百年金丝楠木现下就暂存在大相国寺中。大庆殿大修在即,苏升钧因为主持浔阳江疏浚和督办灵乐宫复建有功,升任工部侍郎,现下正在大相国寺检验这些巨木的质量。
这一日是观音菩萨成道法会,大相国寺人头攒动,下属也按捺不住凑热闹的心:“苏大人,这法会一年才一次,不去看看?”
苏升钧不爱凑这热闹,法会一年才一次的意思就是年年都有,他看过一次,没必要每年都去。不过刚调过来,正是收拢人心的时候,于是他挥挥手说:“不差这半日,去吧。看完了速速回来。”得了上峰的许可,下属们一溜烟跑了一大半,苏升钧留在这处专门堆放修缮材料的禅院里和剩下的人盘查这里有什么是修大庆殿能用上的工具。
中途有人回来放东西,剩下的人里有人问今年有什么新花样吗,回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我们这不信佛的,每年能看出的唯一差别,就是抬得菩萨是哪家女儿。”众人笑了,有人问是哪家的,回说:“听说是孟王府家的弘化郡主,刚抬上佛坛时银甲遮面,请菩萨仪式结束后上了轿辇摘下银甲,那似玉的面容,啧,真跟仙女儿似的,还得是皇亲贵胄,跟别的女娃就是不一样。”有人问如何不一样,回说:“你自己去看。”众人被他挑的心痒,也来苏升钧面前告假去看。
苏升钧却是丝毫没有感觉,就算是仙女儿也比不上自己的未婚妻。想到自己还有两年半就要抱得美人归了,他笑了笑。原本以为他有的是耐心和精力等她长大,但前日刚看了《宋史·河渠志》?收录的章衡以工代赈的策论,他第一个念头竟是想同她说说。也不知自己贸然给她写信会不会吓到她,若是自己写了她会回吗?
下属们都去看法会了,留他一人在禅院无事,便想绕着禅院走走,刚走到门口,抬菩萨的队伍正好走到这条街,他站在禅院的台阶上往外看,与轿辇上的人打了一个照面。
他仿佛五雷轰顶。
轿辇上的少女面若才出岫的轻云,玉雪芳华,正是他的“未婚妻”。他像孟临溪在江州出城那日追着马车看她一样追着轿辇,就这样穿过了不知道几条街,街两边禅院铭匾在他旁边接连闪过:刹那、知今、悔初、尘缘、爱河、苦海、心现、慧杯……直到被认识他的下属拉住。
“这轿上的女子是谁?”他问。
“弘化郡主。”
他并非在禅院中时没有听清下属说的少女名字,他只是想要确认。人群从他身边涌过,他苦笑着目送她走远,明白为何刚刚下属说她与众不同了。
之前的少女因为得此殊荣都是心中欢喜的,或面露微笑或慈眉善目。而她低垂着眼眸,郡主天生的威仪给人一种震慑,多年一味陷入书画文史中与自己较劲塑造了她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
而吸引他的正是这股子气质,他爱她说话时平易近人笑靥如花的样子,也爱她沉默时冷若寒蝉的样子。他应该明白,她这样的人怎会是他唾手可得的呢。“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他以为他觅到了无人发现的春,到头来却发现是遥不可及的月。
——
孟临溪原本以为及笄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然而过了及笄礼之后的每一天,还是同之前没什么两样。
除了姑母将她的婚事拿到台面上来说了。
这一日又到了入宫陪伴姑母的日子,孟澜漪正在相看学士院翰林承旨的儿子太常寺寺丞柳闻,柳闻写得一手好的褚体行楷,她记得小溪也修习褚体,便说约来给她指点一二。柳闻虽是柳阅的哥哥,孟临溪见她大有上一秒自己点头下一秒就急招人家进宫的势头,忙借口练字时的字帖都丢在江州了,须得去太子处找找自己余下的字帖,逃也似的去东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