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挺直了背脊往前走,在心里默默答。
其实不是,这是正宗的,我单方面不想理会他而已。
一开始,我其实是想着驯服谢明阚的,可后来我发现若他真被我驯服了也就不太有意思了。
要让一个人彻底摒弃自己的家国,摒弃自己的执念,匍匐于我身侧,其实没有那样难。
酒色财势,抓住弱点,总能寻得到破绽,可谢明阚滴水不漏,这四个他一个都不要,他真正想要的东西埋在心底,半点风声不露。
要让这样一个心智坚定的人被驯服,是有些可惜的,也会让事情变得无趣。
所以我默认了利用,我在利用他,他也在利用我,只是我处于高位他处于低位罢了。
可刚刚他的话,其实是有些越界的,他戳破了这些日子以来我们两人维持的面上平静,那要重新费尽心思构建这种平静的人,便不是我,只能是他。
心高气傲的公主,不需要低头。
甚至有点期待,他要再做些什么才能令这层窗户纸重新立起来。
月牙替我择了间积灰最少的房间。
这里的车驿结合自然环境,用的不是床,而是炕床,稍微一烤便能将暖意遍布床榻四周。
窗门紧闭下,任凭窗外如何严寒,整间屋子都能因着床而暖和起来。
我看了一眼,止住了几人点燃炕床的行为。
“别点了,也不要清除这间房的灰尘”,我沉沉看一眼此处,最终选择众人簇拥至后堂凑合一夜。
这些时日的缓行颇有些累人,车驾在这样的冰天雪地里并不用,所以我们全程都在骑马,骑到到大腿小腿僵直都无法停下。
几乎刚刚坐下,我便感到困意袭来。
似有人拿了件狐裘加盖到我身上,气息熟悉,睡梦中却迷迷茫茫不知为何人,寻着暖意,我又缓缓靠上了那人肩头。
睡至半夜却忽然被代菀匆匆唤醒。
哪怕在十八镇也并不是安全的,因此我们一行人留了人轮流守夜。
我被唤醒时,代菀告知了我当下的情况。
有一骑骑兵正在踏雪靠近,不知是敌是友。
车驿内天然带着躲藏地,宋百灵将驿门堵死,带我们匆匆开了地窖暗门。
“这处向来很是安全,若是趁着春醒前来打秋风的草原人,一般寻不到此处,在上头扫荡完便会离去”,宋百灵解释道:“草原人凶残,我们行路太久,体力不足,不宜正面对抗。”
月牙代菀和昌奎围了一圈,将我与谢明阚袅袅挡了住。
谢明阚依旧下意识站在我身前,他出来前腰侧挂了把短刀,此刻握在掌心,背脊笔直。
宋百灵与孟於贴在门前,静静听起门上动静。
袅袅靠在我身侧,有些紧张的手攥住了我的衣摆,连大气都不敢喘。
不知过了多久,头顶传来隔着厚重石砖瓮声瓮气的谈话,竟是外邦语,模模糊糊难以辨别,又过了半盏茶的时间,踢踏声逐渐远去,宋百灵僵直的肩肉眼可见放松了下来。
“是卓别巴瓦部的余兵,偷偷脱离了部队来此捡漏的。”
孟於压低声音解释道。
我看看宋百灵又看看孟於,默默思考自己是否该学一学草原人的语言。我惯有不安全感,尤其现如今到了处处危机的十八镇,听不懂草原人说什么,实在是个缺陷。
当然,现在并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我算了算现如今的时间,又看了看此间环境,拍案决定,“到这地窖里歇一夜,待到明早快马前行,早日到七载庄与十八镇剩下的百姓汇合。”
可随着我的话音一同落下的,是一片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仿若什么远久的机关重启,天然令人升起危机感。
我的身侧有一道手风袭来,直逼我的手臂。
在我避开这只手的同时,我的身后又袭来另一股重量,拽着我的后腰,将我狠狠往下抟去。
不知何时,我原本站立的地方,多了一块空缺。
掉落的最后一刻,我所见的,是谢明阚担忧而惊慌的脸。
这是我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神情。
而我身后随我一同坠落的,是袅袅。
她脸上依旧带着白日里天真单纯的笑,出现在此处却不合时宜而诡异,她稚嫩的手上攥着一把小刀,正抵在我腰间。
——我最不信任的谢明阚想救我。
——看上去最没有攻击性的袅袅想杀我。
这一切几乎发生在瞬息之间,我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自从来了曳州,这一天天的,实在越来越刺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