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着了我,他唇边泛起清浅的笑,轻声解释:“月牙几人去了宝华殿寻您,我便在这里等了。”
我是独自去的母后那儿,也是独自回的行宫。
路上人少的出奇,各处除了那些萤火小灯,漆黑一片,偏偏谢明阚这亮堂极了,柚子灯的烛火微白,再抬首谢明阚已然娴熟地将一件斗篷披在我肩头。
“更深露重,公主,回宫吧。”
我走在他身侧,嗅到了他身周浅淡的竹片香,夜风一吹,卷在我鼻尖。
“你是看出来了我心情不好所以才一言不发怕触我霉头?”我侧头问他。
谢明阚漂亮的指节摩挲过灯柄,缓缓开口:“公主,不好的心情并不是只有你一人会有的。”
我说:“详细说说?”
他淡声回答:“后日您将启程,阚将再如飘摇浮萍,又怎能开心得起来。”
谢明阚呆在我身侧这一年半倒是暴露出了些本性,起码在我面前他逐渐开始直言不讳。
若是一年半之前,他被我诘问该是半垂着眸子一声不吭。
若是半年之前,他或许会低声说句抱歉,我不想说。毕竟他不想说的事我有时也懒得发问。
可如今,他视我为北陈唯一的朋友,冲我敞开心扉,有什么便说什么,没有丝毫遮掩。
他在为自己的未来担忧。
可我不会有回应,我知道,他也知道,他只是在单纯的回答我的问题。
这其实是有些残忍的,我将谢明阚带出了任人欺辱的境况,令他有了一段安稳的生活,也是我亲手丢下他,一个人离开长安,将他再丢进被人欺辱的漩涡。
哪怕他极有可能搭上了太子的线,可我太了解太子那个人了,他不会为谢明阚和任何人为敌,他是最温和最大度宽容的储君,对未来的臣子们永远分得清内外亲疏,顶多保住谢明阚的性命罢了。
可这和我确实没有什么关系。
离开长安便是海阔天空,我绝对不会为一个质子让自己梦寐以求的东西有任何出现意外的可能。
一点也不行。
谢明阚很明显明白这一点。
他是个清醒且理智的人,哪怕进了行宫也只是缓步走到庭院中央择了块空地再如常的为我摆一桌亲手做的烤鱼算散伙饭罢了。
夜黑风高,我与他坐在常青藤下,又分了一瓶老君山晾,我醉得比谢明阚快了许多,满目迷离中我盯着他的眼睛缓缓说:“谢明阚,我还是希望你能好好活着的。”
若我有办法其实也不想离开生活了十六年的长安。
长安的风光多美多繁华呢?哪怕我的封地富饶,又如何比得了在长安时的快活?
这一刻,我竟奇异的感受到了一分谢明阚的无奈。
若他能留在南谢又如何会逼不得已来北陈呢?可北陈也不是他的容身之所。
谢明阚眸光微闪,饮酒后眼尾泛起惺忪的红,衣领半敞,一截莹润锁骨落在月色下,像是肆意过了头,看我的目光却是前所未有的柔软。
他最终只轻轻点头,语气郑重,“阚会好好活下去,公主不必多担心。”
我懒散的嗯一声,又嘴硬的小声嘀咕:“我才没有担心你。”
然后躺在地面上,盯着月亮,不知不觉的入了自由自在的美梦。
只是梦到尽头,恍恍惚惚的有人极轻的叹了口气,与我说了声抱歉。
我并不知晓这声抱歉从何而来,直到三日后我坐上了离开长安的马车遭到刺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