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明阚与太子哥哥的会面我并不意外。
我还有几个月就要离开长安,他需要给自己寻一个新的靠山。
对于谢明阚这样会审时度势的人来说,怎么可能让尚且能得我庇护的几个月白白浪费。
南北边境的摩擦日益严重,他是质子,他需要在北陈活下去,除了暂时攀附能保他正常生活的北陈贵族没有别的办法,他没有任何动作才会让我觉得不像他。
只是我很好奇,他用了什么筹码打动我的太子哥哥。
更让我好奇的是老五是怎么知道的这件事。
那日她的指环落得太过刻意,明眼人都能看出她是故意引我去看。
等到我去发问,老五却眼眶发红,直白的告知我:“那日我从书院回行宫时正巧见着太子往这边走,不敢出现在他眼前便小心坠在身后。”
“后来他入了竹丛我本想快些离去,却意外听到了他与谢明阚的交谈,往后几天他们时不时便要去竹丛中交谈,我算准了时间,这才找机会想引姐姐去见这个叛徒!”
她说时目光恨恨,手紧紧攥着自己的手绢,却在我的凝视下后知后觉的紧张起来,小声问:“姐姐,我是不是做错了。”
我上上下下地看过她,没有半分掩藏痕迹的少女眼底满是真诚,喜怒哀乐都在脸上,常年养成的卑怯在我的目光下无所遁形,我轻轻笑,觉得她这模样甚是有趣,最终只在她头顶轻轻敲了一下,“没有。”
老五捂着额头眨眨眼,呆呆地问:“真的吗?”
“嗯,”我漫不经心地点头,捏着桌子上的糕点慢慢品,一同往常地吩咐:“去给我沏壶茶,要雨前龙井。”
老五连忙点点头,往里屋里走去,连肩膀都轻松了几分。
等谢明阚提着吊杆和鱼回来时,行宫已然平静一片。
我照旧如什么都不知晓一般与他闲谈,等他烤好鱼后再吃几块时鲜的水果实在是件不错的事。
日子一天天过得飞快,眼见着距离我返回封地的日子越来越近,母后不舍得召了我入行宫宝华殿,她揽着我的肩膀抱怨道:“曳州路远,一年难得几个来回,姑娘家何必跑那么远,留在洛阳长安,父皇母后身边不好吗?”
母后是个面上极温柔的人,言谈间皆是对子女的爱护与念嗔,一双波光潋滟的桃花眼,任谁都不愿看这双眸子里泛出泪光。
我依偎在她怀中,笑着说:“我只是去曳州晃荡一圈,见见不同的风土人情,若母后想我只管来寻我就是,到时咱们母女将大陈一同走一遭,看看大千世界。”
母后闻言刮了刮我的鼻尖,无奈的说:“阿菱你已经快十七了,怎么还跟小孩儿似的,成天说着些仗剑走天涯的话。”
说着,她叹口气,“明年你就该及笄了,届时替你许了驸马,后年估计就要成婚,再过两年你都是做娘的人,还是要学着懂事些的。”
我听着这话不动声色的移开话题。
母后只当我害羞起来,打趣我道:“阿菱你自小便无法无天,竟也会害羞,罢了,母后不笑你了。”
我半垂着眸子没有说话,她便只当我默认了。
直到月上枝头我才被放回自己宫里,避暑行宫很大,入了夜只有沿路的几盏银钩小烛在雕栏玉砌上绽出点点萤火。
我慢吞吞地走过,不间断的冰堆叠得这处行宫连夜风都是凉的,能令人头脑清醒几分。
其实我没有说谎。
若是母后愿意与我同行,我会很开心。
可她的心在长安的宫阙里,系在父皇与太子哥哥身上,她不愿离开长安,也不愿让我离开。
尚未及笄的公主回自己的封地,我并不是头一遭,我的二姑姑曾经也颇受皇爷爷宠爱,也是我这个年纪回的封地。
她是北陈皇室最离经叛道的公主,向来不服皇室管教,说话做事皆肆意妄为,甚至时常顶撞皇爷爷,父女两的架能从月初吵到月末。只可惜英年早逝,年仅二十四岁便溘然长逝。
我其实是羡慕她的,可在母后心里我不能是她。
到了年纪,成婚、生子、近在她手边可时时相看,这样的人生才是公主的人生。
若是平日,我或许吹一阵风就自己回去了,这样惆怅的情绪向来在我心底过不了夜,可偏偏我往前走至行宫前的小路时见着了提灯等我的谢明阚。
快十七岁的少年,长身玉立,眉眼如画,挑着盏柚子灯,那柚子灯还是前几日我与他无聊时一同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