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是大为震惊。
北陈皇室从不惧威胁,所以我是维护北陈尊严的牺牲品。
也是那时我恍然大悟,所谓的宠爱,所谓的看重又代表什么呢?我有足够的权力吗?我有自由活着的资格吗?
没有,都没有。
那叫什么宠爱?
我也只不过是父皇手中的一个棋子罢了,只不过对我这个棋子多了点优待。
“哇塞,你知道长箭穿过肩胛骨是什么感觉吗?”我冲他比划,“一开始是不痛的,只能感觉到有温热的血流出来,后来从伤口开始痛,像是要被人撕裂开,像是被人钉上了柱子,每一寸皮肤都仿佛被熔岩灼烧,恨不得立刻死去。”
“那感觉,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这个世界上只有权力才能够保护好自己。”我缓缓说:“只有拥有权力,才能变为他人思考的第一顺位,无论如何都要考虑到你的安危与你受伤死亡的后果。”
谢明阚抿了抿唇,似乎是看我模样太可怜,鬼使神差的抬手摸了摸我的头,低声说:“公主,别说了。”
我拍开他的手,嗤笑:“你在可怜我吗?”
我凑近他,能看到他的瞳仁。
原来他的眼看上去黝黑,实际是深棕色的,凑近些能看到我自己的影子。
我说:“你是敌国质子,受尽屈辱,有今天没明天的,你可怜可怜你自己吧。”
谢明阚却笑了,我第一次看见他这样笑,像是株绽开的芍药,清雅且亮眼。
“谢谢公主的提醒,我确实还是可怜我自己比较好。”他慢悠悠的递了张手帕给我,“公主您擦擦眼泪吧。”
我闻言往脸上一摸,果然湿漉漉一片。于是抢了他的帕子往脸上胡乱擦完,又丢回他怀里。
我警告他:“你醉了,什么都没看到。”
谢明阚却睁着被酒意晕染的眼睛眨了一下,“我没醉。”
我:“你醉了。”
他:“我没醉。”
我觉得他估计真的醉了,否则怎么会这样和我顶嘴,原来他的酒量也与我一般浅。
他就该是那个小心翼翼步步为营的模样,怎么会有这样放松的模样?
我不想与醉鬼打交道,懒得再与他说话,只低声嘀咕:“等你清醒了才会后悔。”
这话却被他听去了,他掰正我的身子,又觉得握姑娘家肩膀不合礼法迅速放开,正色道:“公主,我不会后悔。”
“好好好,你不后悔,”我敷衍着,眼睛放在我看过不少次的烟花上,拍拍身上的衣服起身下了屋顶。
谢明阚晃晃悠悠的跟在我身后,沿着淮北河穿过交织出一片琦光的秦楼画舫,我与他一前一后回了重华书院,最终支持不住,七倒八歪的醉倒在了门口。
第二日被教我们国论的老徐头发现,罚我们俩去抄了一天的道德经。
当然,我没有抄,全是谢明阚一笔一划写的,我躺在书楼的软塌上看话本子,少年面色沉稳,跪坐在矮几边,背脊笔直,像是常青的松柏,身姿俊俏,连窗外的柳絮都成了陪衬,可却没了昨夜的放松。
我看画本子到一半撑着头看他,突然对他说:“再过半年我欲回封地,你要不要与我同行?”
他写字的手微顿,一个墨点落在上头,晕开大片,他半垂着眸子,一边重新研墨一边淡声开口:“我是质子无法离京。”
北陈南谢的质子必然都只能待在王都待在王族眼皮子底下,我是被父皇母后千娇百宠的公主,但这种家国大事上他们也不会任我为所欲为。
场面一时沉默下来。
我将书往脸上一盖,开始睡觉,左不过也就是个质子罢了,我没必要为他与父皇母后产生争执,惹他们怀疑。
谢明阚像是早就知晓我的选择,他连脸色都没有变,一如往常地抄写道德经,淡定自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