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驼铃在空中回荡着,常离说话的语气都沉重了几分。
“宁王殿下,好久不见。”
“皇弟不必这么客气。”宁王托住常离的手肘,免去了他的礼节。
“劳烦皇兄等这么久。”
太阳正烈,沙子滚烫地裹着脚,每走一步都如热浪穿过身体。
常离随宁王一起回到帐篷,路上闲聊了哪些话也不记得了。印象深刻的是他的皮肤更黑了,坑坑洼洼的皮肤是风沙留下的痕迹。这里的百姓呢,会是什么模样。
待两人对坐在席上,正话才开始。
宁王自然是明了常离来的目的,便直截了当地说:“边境混乱,蛮族时常进犯,条件艰苦,你能接受吗?你来的时候也看到了,对了,接你的一队土兵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什么?”常离的脸上满是诧异。他没见过什么土兵。“别说土兵了,自从入了关连人也没见着几个。”
“肯定是在路上遇难了。没事,你能安全过来就行了。”这种事在这不是一件稀罕事,也许是被蛮族袭击了,也许是朝廷某一方势力误杀了,也许是遇到天灾了,总之没活着回来就是了。现在,甚至连死亡都无法让人为其停留。
短暂的沉默就当作是为那些遇难的人默哀吧。
“我既然来了,自然是考虑了这些。宁王殿下不必担心,我不会临阵脱逃的。”常离把上句话丢进漫漫黄沙中,和那些死在沙漠不愿归家的亡魂一样,去找他们想要的归宿吧。在烽烟未息的时候,常离根本不需要为此停留。
“为什么来找我,你明明有很多选择。”
“除了皇兄我别无选择。”常离郑重地说,“我来自然不是为了争皇位的。只不过是想求一片安宁之地罢了。如果有能帮到皇兄的,皇兄尽管说就是了。”
“只有你一个人?”
“谢朗山。”常离想谢朗山肯定是愿意的。“皇兄放心,此人没有二心。”
“如此最好。”
“皇兄应该不只是为了击退蛮族吧。”
“自然。现在为时尚早,到时候定然会告诉你。”宁王显然不想透露。“你也累了,让杜林带你下去休息吧。”
常离不再问,随杜林去了自己的帐篷。帐内物件齐全,像是提前预备好的。简单洗漱一下,常离就出去了。他来得仓促,但也并不打算从宁王的嘴里知道答案。
士卒们都三两成群围着休息,聚集在帐篷前。恶劣的天气让人很不愿说话,但他们仍聊着今天的小事,还有笑容。他们身上变得粗糙的皮肤已然被接纳。
常离渐渐发现,这里的士卒不仅有京城来的,也有当地的,也就是宁王说的土兵,看样子宁王带兵也有一套。具体他怎么拿到地方兵权,常离心里还没有确定。
天色渐晚,太阳终于要退出地平线了。火红的,艳丽的,清透的光芒,停在脚边。可怜的人啊,现在才享受到一丝清凉。洗去了一天的埋怨,等到天再明,又有勇气直面烈日。
红色的晚霞如此强烈,常离还是第一次见着。它毫不吝啬如同白日,肆无忌惮地扑到身上,为你穿上塞北的新装。红色的脸颊,飘摇的发丝缠绕着,留下了红色的阴影。耳边尚有衣摆舞动的声响,辽远地存在于这片荒漠上。眼睛无法离去天边红日,常离向着它策马,一点一点土地从那里流出,不久又被踩在脚下,跑到身后。
人一旦身临此境就很难出去了,驻扎在这,默默等待它再次出现。
常离不记得自己跑了多远,只是觉得永远都跑不到边界,世界的土地应都是这般模样,什么纷争,苦难都不应存在。
有人能明白我想要什么吗?谁能告诉我?用不着繁琐的过程,我只要结果。常离的内心在喘息里翻涌。
他拉住手中的缰绳,喘息还未停止,眼前应当有白色的雾。常离转头回望,还是一般模样,不似人间。
等他回到帐内天已经全然暗下来了。留下的是真实的闪烁着银光的星月,直直挂在头顶。没有闲暇再去观赏难免落寞,只有常离自己知道应何牵动。
常离一路上见到不少驻扎的士兵,看样子应是宁王的人。他们注意到常离但没有任何动作,想必是提前知会好的。这很正常,但是放到现在就不正常了。兵力如此分散而且没有任何规律,真的是为了抵御蛮族吗?
他想干什么?常离有些怀疑自己的决定,和宁王结盟是对是错,但现在纠结显然毫无用处。
“但愿赌的是对的。”
身边没有知心人,这是他对自己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