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德鲁瑟:
你以格奥尔基的名义加入我们,为一群不过初相识的家伙牺牲奉献自己,我为之深深感动。
早早便为自己准备好遗嘱,是否不甚吉利?可我若是为了这份不吉利便撂笔,倒真成老糊涂了。我的身体每况愈下,老毛病不断,若是那天出了事故,留下些信息,也不至于让你们手足无措。
德鲁瑟,若是那一天到来,请不要气馁,也不必为了我的牺牲而伤心难过。人总是要死的,我的死足够壮烈。我的意志将由你们来继承,坚强不屈的灵魂永不消散。
来自迪米特尔·布拉戈耶夫
德鲁瑟泣不成声地将信纸折好放入怀中。
*
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
西尔维亚提着她的箱子,一如往常出现在红屋顶房子下。
“今天……是周三,需要提前准备弥撒吗?”西尔维亚控住不住眼泪,她颤栗不已,扶着门框痛哭起来。
安娜打开门迎接西尔维亚,声音哽咽,“欢迎回来,西尔维亚……”
西尔维亚走进屋子,才发现房间内出现一个约莫十岁的孩子,躲在安娜身后,警惕地盯着她。
“安娜,他是?”
“希尔,格奥尔基带回来的,昨天他的哥哥牺牲了,他无处可去,只能跟着格奥尔基的身后。”
安娜蹲下身子,环抱着希尔,“希尔,她是西尔维亚女士,是我们的同伴,去给她打个招呼吧!”
希尔得到鼓舞后,迈向西尔维亚,弯膝行礼,“西尔维亚女士,上午好!很高兴认识您!”
西尔维亚惊讶于男孩的礼仪方式,分明是贵族教授的礼仪,但她并不打算揭穿。她不需要给这个男孩灌输太过极端的想法,他可以自由生长,不必在意其他。
“希尔,下午好,我同样很高兴认识你。”西尔维亚伸出手握住他的小手,礼貌回应。
希尔坦然接受西尔维亚的握手,待她松开手掌后,他欢快地跑了出去。
“格奥尔基呢?”
“他早早跑到工会去了,宣读讲解上个月的月刊。”
迪米特尔牺牲了,可时间仍旧照常进行,宣传工作依旧需要有条不紊地推进,月刊由斯托扬接手再次发表。
那场暴行给民众的心里留下不可磨灭的阴影,他们对王室的期望一降再降,或者对鲍里斯三世不抱任何希望。
正因如此,他们才获得了喘息的机会,争分夺秒地拼命积蓄力量,拴在每个人身上的弦都绷得很紧。
沉默成了众人的习惯,唯独小希尔的稚嫩声音总是在房间里,在篱笆外,在深林中回荡,他似乎并不觉得孤单。
“格奥尔基,你怎么又在忙?”希尔趴在桌子上,托着脸询问德鲁瑟。
“昨天是昨天的任务,今天的任务还没有完成。”
德鲁瑟不停操动着身体,仿佛他只要忙起来,便顾不得去思考。巨大的悲伤被身体的保护机制暂时锁闭,德鲁瑟靠着每天的工作维持生命。
“格奥尔基,你似乎很难过。”希尔闷闷地开口。
德鲁瑟翻动书本的手一僵,瞳孔一震,被希尔戳破心事的德鲁瑟露出苦涩的笑容。
“是的,希尔,我有些难过了……”德鲁瑟哑着声音回道。
希尔有着不同于孩子的敏锐,他总能清楚观察出每个人的情绪。
“不妨和我说说呢?我会安慰你的,格奥尔基。”希尔的小手已经盖上德鲁瑟的手背,对他眨动眼睛。
“我无法原谅自己……希尔,我做了许多错事。”
“你肯定为它们付出了应有的代价,并且你尝试去弥补它们,这不就够了吗?”
“希尔,总有些事是无法弥补的。”
“好比生命?我的哥哥死去了,可他并不后悔,他是笑着去见上帝的,我为他感到骄傲!”
迪米特尔呢?他对自己所作的一切似乎从未后悔,自己该为他的壮烈牺牲感到骄傲吗?
“是的,迪米特尔从未后悔自己的选择。”
德鲁瑟现在做的事情是继承他的意志,接下组织内的工作,团结所有一切能团结的力量。
这才是他生命的价值所在。
德鲁瑟振奋了精神,“谢谢你,希尔,你真是个很体贴的孩子。”
“只是因为我喜欢格奥尔基,才会如此体贴。”
“可你才见过我不到几天。”
“不,我很喜欢格奥尔基,和时间无关。只有你发现了跟在你们身后的我,并将我带来回来。”
德鲁瑟对于夸奖总是秉持着只听一半的原则,可希尔说的真诚,他没有理由怀疑。
他不能再颓丧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