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和常景青是政敌,水火不容。”姜岁奇怪,一个酷吏一个清官。
“定安二年的龙虎榜。”左砚重新倒酒,目露回忆。“殿下应该知道。”
谢淮止和裴颂早就过来了。
“科举改革……”
“人才辈出……”
两个人同时出声又止住。
姜岁想起来了。
定安二年,景元帝稳住前朝,先帝昏庸无道,荒淫无度,大雍被折腾得奄奄一息。国库亏空,民生凋敝,碰上天灾人祸,简直是惨不忍睹。羌戎常犯,北境动荡不安,与凉国两场战伤了元气。官逼民反,内忧外患。
为什么大家都支持当时的明王,明眼人能看出,自幼才能出众的四皇子有明君之相。再不找个靠谱的皇帝,整那些勾心斗角,大雍要完了!蛮夷铁骑入关,大家都得死!
漠北派人和亲,就是利益衡量下,达成同盟。
先帝暴虐,但昏庸的他也知道不能把江山玩完。在皇子内斗的时候,脑子清醒选皇后一脉。最后是明王同胞弟弟七皇子登基大家都惊讶。但是两个同父同母,兄友弟恭,反正不管是谁能稳住朝堂就行了!
左砚细细打量认真听的姜岁,大概清楚她内心疑惑。要走了也没顾忌。
“明王放弃皇位,众说纷坛。”
谢淮止皱眉,裴颂也有点担心姜岁。姜岁和她父王感情非常深。
姜岁抿唇,“我听过很多版本。王府中人都不肯说,沈叔那些人也不想讲。”反正说的最多就是因为她母妃的死。
姜岁不以为然。父王深情,但是毫无疑问,在他心里江山比美人重要。那么多人的支持,父王不可能任性。
“因为明王中毒,寿命有限,”左砚道出真相,是后面知道的,“大雍经不起折腾了。陛下和明王殿下想打压世家,加强军备。”其实那个时候,大家都对七皇子不信任,世家放下心,比起羽翼已丰的明王,安静温和的七皇子更好控制。
谁都没有想到,景元帝是个出色的皇帝。
“一定要灭掉世家吗?”姜岁忍不住问出口,昭和皇后就是世家之女,一朝覆灭。也在此刻,她手里的杯子滑落,酒洒了一地。
熟悉景元帝的姜岁终于清楚皇叔的打算——
景元帝根本就不想让太子堂兄继位。不是因为性格,不是因为才能,是他身上的崔家血脉。
景元帝要死死压住世家,而太子,昭和皇后的死,崔氏的消亡!
三皇子出身卑微,没有外戚。难怪燕贵妃不见三皇子!在燕贵妃心中景元帝才是第一位,和儿子划清界限,顺景元帝的心意。而且,燕贵妃和娘家关系不好,燕家不足为惧。
姜岁突然觉得好笑,所有人都好笑。
她的心思他们不清楚。
谢淮止没有嘲讽姜岁的天真,“太祖打天下,一半靠世家门阀的支持,就算后面极力遏制世家发展已经力不从心。成为贵族,享受祖先的荫庇,但是世家壮大后,吸食国家的血肉滋养自身。”
“世家有私田私兵,世家眼里,家比国更重要。谁当皇帝他们不在意,不缺富贵。垄断知识,保证陛下只能从他们中选官员。世家子弟的手段,养名声。靠名望当官,而不是才能。”
左砚最满意的就是这个弟子,看向长庆公主和裴世子,目光如炬。
他说:“明王殿下还是四皇子的时候就费心整顿吏治,设学堂重文治。陛下登基后,稳定朝政,提出科举改革,广纳贤才。明王府派人到各州县,监督考官,提出参考者都可领一斤粗米,中榜者赏银两。考虑不识字者众多,科考形式众多,有武举,甚至有口述策论由专人誊写。定安二年,由明王殿下主持的春闱浩浩荡荡展开,力主公平公正。被御史台弹劾耗资巨大,最后是明王砸下一半的身家。”
他们想离间景元帝和明王。
这事有违礼制。而且,这是替朝廷选官还是替明王府选官?
景元帝不为所动。
明王是亲兄弟,寿命有限,膝下就一个女儿。哪里来的替王府选官?
世家攻讦无用,这个时候才发现,还不如让明王当皇帝!他总不能拿国库的钱去搞!也不可能这么放心七皇子!
为时已晚。
定安二年的春闱,声势浩大。那一年的龙虎榜,今天的大半文臣武将。
“我知道,”姜岁喝完杯子里的酒,示意裴颂给她倒。“那个时候父王天天带着我。”
明王怕她出事,
“再也没见过那种场面了。”左砚恍惚,压下手指的痛楚,眼前的少女眉眼太像明王,性格其实也很像。
他的目光掠过裴颂和谢淮止,恍若在十年前的书院,看见那个跪在暴雨里求学的狠戾少年攥紧染血的荐书。
“左大人是第几名?”姜岁刚问,裴颂又踹她。
“当时我不识字,誊抄被选的官员统一不入榜。”但他们全部人的文章都被贴在国子监,茶楼等门口。
姜岁无法想象,裴颂吃惊,他只知道左大人没上榜。
“幼时家贫,家父家母勉强维持生计,如果没有那袋米和银子,我应该不会去考。”左砚半醉半醒,“不识字的官员要从底层干起,休沐需上课,朝中安排考试。”
谁又能想到,后来的左砚,写得一手好字。
姜岁偷偷看向谢淮止。
谢淮止瞬间明白长庆公主的好奇,“如今,陛下重视文治,州县乡设了众多学堂。”
左大人指尖摩挲着朴素冰裂纹酒杯,忽而轻笑,“淮止是由外祖母孤身带大。幼时替人抄书,小小年纪一手好文章,润笔费丰厚。”
替姜岁解惑。
“厉害。”她夸得真心实意。
谢淮止不自然偏开眼。
裴颂轻嗤。
他们走的时候,左砚看向懒懒看月亮的姜岁,突然问:“他的墓在哪?”
姜岁一下子就明白过来,抿唇。
“临石镇。不在京城。”
左砚扯了扯嘴角,释然。
“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