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侠客吗?举报我的人是那个讨人厌的金毛吗?别人不知道我的事情。”女孩仰头与帕里斯通对视,“你和侠客是一伙的?”
这虽然只是猜测,但很显然可能性很高,毕竟那只狐狸也拥有猎人执照。
女孩的小动作其实一向不少,摸耳坠、摸衣角,拉围巾,抿嘴唇,她是个停不下来的人,只有活动着,驱动名为人体的精密机器,她才能拥有自己尚且存活的实感。
可现如今,她规规矩矩地坐着,双手放在膝头,什么也没做,静静等待帕里斯通的回答。
侠容为什么要那么做?这件事是库洛洛·鲁西鲁授意的,还是他自身的意愿?他想要做什么?
朔星并不着急,她只是重复着轻微的呼吸,一下又一下,起伏的潮汐。
“侠客?我想我并不认识这样一位先生,你误会我了。”帕里斯通的回答不出她所料地拒不承认,他的手指点着座椅扶手,以种半包围的模式将她禁锢在铁制高椅的狭小空间中,“举报人听声音的确是一位年轻的先生,但我与他素不相识。”
“那他说了什么。”朔星不理他的话。
男人挑眉:“我说过的,有关案件的相关信息和证据,证据显示你屠杀完爱神岛民众后来到了奥托杜雷港,并对恩格特家下手。”
“多少人?”
“一百四十四人,这有什么问题吗?”
依旧是不变的说词,毫无营养的废话,但朔星扬了眉毛,盯紧了男人枫糖色的双眼转移话题:“没什么,但是我似乎没说过有关侠客的性别吧,你在撒谎,副会长先生,你到底想要什么。”
一个显而易见的破绽,明显到像是故意显露。
不,倒不如说帕里斯通就是故意的,朔星并不明白他的意图何在。
从将她带到自己私宅的行为来看,这只黄毛老鼠似乎并没有恶意,反而像在引导着什么,但朔星并不会忘记尼特罗对于男人的评价,他一定有别的企图,更大的企图。
当然,使朔星肯定一切的,是男人的一句话:[一百四十四位无幸居民惨遭屠戮,无人生还。]
少了一个人,爱神岛人口一共一百四十五人,包括那个酒馆老板,买酒客德雷,虽然德雷现在大概已经化成了海里洋流的一股,但侠客不会不知道总共人数。
除非……那一串精准的数字来源于那两处坟冢:
有人挖开了冻土,统计人数。
而在朔星离开爱神岛到现在不超过半月,在因为冬季封岛的爱神岛,消息不可能那么快被发现,所以从头到尾,一切都疑点重重。
——在朔星离岛后不久,有人上了马,并发现岛民已死,至于那伙势力的目的,只可能是泥火鱼或药王秘传。
举报者有两个人选,侠客,梅·恩格特,两个人的嫌疑都不小,也许甚至是两者皆是,而被帕里斯通刻意试图让朔星察觉的侠客明显是明处的挡箭牌。
答案成功得出,大胆假设,侠客和梅·恩格特同时试图栽脏她,而察觉到一切,立场暂且不明的帕里斯通盯上了朔星,目的只可能有一个:不死,丰饶。
“居然不小心说漏嘴了——好吧,我承认,我知道了那位猎人的身份,但朔星小姐,从一开始其实我就对一切抱了怀疑,我认为你不是凶手,所以将案件暂时压了下来。”帕里斯通起了身,一副吃惊的样子,随后转变为无奈地笑,“我原先打算自己调查的。”
能信他的话才有鬼了。
朔星没有立即揭开他的破绽,除了梅·恩格特,这个男人也有不小嫌疑,暂且不明立场时,还是姑且不要和位高权重的副会长撕破脸皮比较好。
男人还在喋喋不休:“我明白也许你不会相信我的话,但我的目的从来只有将凶手绳之以法这么一个,猎人协会背负了普通民众的希望,我需要知道你知道着些什么。”
“我想和你合作。”
合作,动词,意为互相配合做某事或共同完成某项任务,朔星舌尖抵了抵自己的犬齿:
“你的计划是什么,我需要知道。”
答应是不可能答应的,互演罢了,但朔星听得很认真,或者说,装作听得很认真,铁椅子被坐得温热,一直到男人离去。
脚步渐远,女孩才一下松下了主骨心,仿若没有支撑似的,将自己缩在了椅子上,仰头盯着天花板上惨白的灯光失去焦距。
那是一个简单到一听就十分虚假的计划。
帕里斯通·希尔先是作出一副认真的样子问询朔星所知的情报,在得到朔星隐瞒了阿蕾娜和药王秘传存在的所谓爱神岛之行后,眉头也没皱一下地点了头,表示他明白了,之后会去调查侠客和他的同伙。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既然侠客想把脏水泼到她头上,她也不介意泼回去,毕竟真正的凶手阿蕾娜此刻正长眠在海岛的冻土之下。
“我明白了,接下来我会从那方面入手进行调查,但,朔星小姐,接下来你最好不要出门了。、男人微笑着托着下巴,“虽然你的身份没有暴露在媒体大众的聚光灯下,但在里世界里已经被传得到处都是,这里是我私宅的一处,平时没有人会来,相对安全,你可以随意在这里活动。”
灯光太冷太白了些,以至于视野里仿佛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像深秋清晨浮在草叶上的薄霜,碎小,掺杂了浮动的灰粒。
朔星整个人蜷在了椅子上,抱住自己的腿,在摘下眼罩时被有些扰乱的浅金发丝浅到近白,女孩仰头微张了嘴,久晌之后才停止思考,见喉头滚动。
她眨了一下眼睛,湿润眼球,紧接着才以一种极缓慢的姿势低下了头,额头碰到膝盖。
——站了起来,女孩顺手弄掉挂在手腕上的残碎手铐,扭开了地下室的门。
作为帕里斯通的私宅之一,这处宅子空旷广大,整体采用欧式浮华装修,所到之处都垫了金棕的一层地毯,寂寥无人。
帕里斯通已经离开,但朔星没有在这处宅子里走动,她四处环顾了一圈,然后打开最近一间杂物间的门,侧身进去,反锁后背靠房门,把自己没入充斥了灰尘气息的黑暗中,咳嗽着打开了依旧是百分之百电量的手机。
开玩笑,能信他的话才有鬼了。
先梳理一下吧,目前的可疑者有三个,帕里斯通·希尔,梅·恩格特和侠客,她被带走时伊路米·揍敌客的神情明显是不知情,所以优先排除他和西索。
首先是侠客,目的不明的金毛狐狸。
朔星自认为与他并不熟悉,没什么纠葛,但作为明面上的举报人,帕里斯通在这里撒谎只会显得自己更加可疑,所以举报这件事侠客大概是做了的,出于不明的意图出发,只是还有所隐瞒,隐瞒的内容想都不用想一定是有关泥火鱼药王秘传的内容,她有自信自己的口供会与他重合。
其次是梅·恩格特,一个明确对她展露了恶意和觊觎的身份不明者,和药王秘传有关系的可能性无穷大,对于她的恶意大概是出自她的愈合能力。
梅一开始就表明了她夺权的意图,在朔星离开奥托杜雷港时,卢卡斯·恩格特已确认死亡,想必少女现如今已经夺权成功,虽然目前暂时没有直接证据,但朔星认为这件事其中是一定存在她的手笔的,至于原因……
无他,因为重视度不一样。
按明面上的罪行,朔星总共背了一百四十六条人命,包括爱神岛居民和乔的父母恩格特夫妇,这是一个不小的数字了,但还不够。
这并不是蔑视人命的意思,但在这个少部分人掌握大部分力量的世界里,朔星所谓穷凶极恶的罪行明显不够看,仅需一张薄薄的猎人执照就能豁免一切,这也是帕里斯通一定要赶到猎人考试结束前带走她的原因,而朔星所“造成”的这两桩案件已经在网络上传得到处都是,这是称得上异常的,是有人在背后推动的结果,弑父夺权的梅显然拥有这个能力。
奥托杜雷港的事件是虎头蛇尾的,所以从动机从能力上,梅都拥有巨大嫌疑。
朔星大拇指划过手机屏幕,飞快扫过一则则信息浮于表面的垃圾爆料,屏幕的荧光照亮一小块黑,将她的面孔泥塑成冷硬的严峻。
最后,也是她最看不透的人,帕里斯通·希尔。
[贺喜!猎人协会的副会长帕里斯通先生再一次登顶年度最关心群众榜、年度办公最努力榜和年度最受人民爱戴榜,帕里斯通先生表示,新的一年,他会继续努力的。]
[帕里斯通·希尔,知名财阀希尔家的独生子,于19xx年就任猎人协会副会长职位,就任期间表现良好,成绩突出,在女性群体中拥有极高的人气……]
朔星退出了新闻,转而打开社交软件。
帕里斯通·希尔,一个脸上总挂着笑的笑面客,意图不明,动机不明,一切都不明,唯一知道的,大概只有他不能信任这一条,总的来说,无论网络上的评价再怎么正面,但也绝不能被他的笑容迷惑。
朔星的通讯列表里只有两人,而那两人都是无论如何也不可靠的存在,所以——
“喂?请问是萨巴市的xxx酒店吗?我是前往参加猎人考试的考生,请让萨奇尔先生接电话,麻烦了。”
另一边接过电话的萨奇尔百无聊赖地坐在前台,肩膀抵住电话:“是我,萨奇尔,朔星选手,看来你遇上麻烦了啊,怎么,有什么是需要我来的?”
她记得乔所在酒店的名称,这样就能通过官网找到前台电话,进而联系上萨奇尔。
“萨奇尔先生,很抱歉冒昧打扰,但,你早就知道这一切会发生了吗?”
她终于明白了,在猎人考试前,进入烤肉店电梯时萨奇尔说的那两个字是什么,不是身份,是脱罪。
“哈哈,当然,不过我可不是帕里斯通派的,你可以放心,非要说的话,金·富力士派更适合我的形容。”扎着米色发辫,长相清秀的青年歪头,眯着眼笑了两声,然后声音沉了下去,“我知道你现在大概需要我的帮助,而我也很乐意拿走一个你的人情,不过,我想你大概得先听我说完一件事了。”
什么?
“在东方的古国曾有一个成语,叫祸不单行,很遗憾,朔星选手,我们这边也发生了一些事,得知消息时已经晚了。”
“乔·恩格特,你带来的那个小男孩和一个自称他姐姐的女孩儿离开了,就在两天前。”
手机掉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声响,正巧摔到熄屏键,杂物间突然陷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