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躁动,或审视打量,或饶有趣味,或不可置信,目光落了过来,如芒在背,手腕上束缚的手铐冰冷得像蛇,顺着血管脉络向上凝固血液。
凶手?嫌疑人?这怎么会?
这是在场大多数人的内心写照,对于所谓猎人协会副会长的言辞,多数人持了怀疑态度,隔岸观火,选择让子弹再飞一会儿。
这是完全没想到的变故,一场好戏。
尼特罗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摸着胡子。
酷拉皮卡觉得他的头脑有些乱,张了张嘴第一时间想要否定,但却说不出什么话,最后又败给了没有证据上,站在一旁皱紧了眉头。
他并不是一个和网络隔绝的人,自然听过前些日子闹得沸沸扬扬的事件,但也止步于两桩案件凶手为同一人所为,再之后他就参加了猎人考试,将手机关机。
无可质疑,那是一件性质极为恶劣的恶性事件,也正因为此,凶手才不应该是朔星。
“……希尔先生,您弄错了吧,这绝对只是个乌龙,阿……朔星不可能做出这种事的,我可以为她作担保。”
兰卡的脸色着实不算好看,眼底那一汪沉郁的蓝起伏不定,搅浑了其中堆积的林木腐质,少年面容精致,几缕微卷发丝黏在脸颊上,皮肤白得不像话。
酷拉皮卡在内心赞同兰卡的话,但他知道这其实并没有用处。
“担……保?”果不其然,副会长细细重复这个词,面上带笑,“可是,兰卡先生,你的担保并不能以服众啊。”
他的语调饱含以感情,像一个吟咏的歌剧表演者,用一种看傻孩子的目光注视着兰卡,姿态亲切仿佛没有架子,可话语却不同他表现的那样:
“前些日子,位于埃珍大陆北端的一座小岛——爱神岛发生了一件惨无人道的案件,爱神岛灭亡案,居住岛上的一百四十四位无辜居民惨遭屠戮,无人生还,凶手顺着洋流漂往世界第二大港口奥托杜雷港后,又对好心收留她的恩格特一家痛下杀手,潜逃在外,至今未捕。”
男人对于案件的详情予以重音,而后话锋一转。
“但是,不久前,我收到了职业猎人的举报,那位职业猎人向我详细讲出了凶手的身份以及相关证据,而那位造成这一切惨案的人,就是与各位一同参加考试的54号朔星小姐,这并不是什么乌龙,而是切实发生的案件,兰卡先生你说你可以为她作担保,可你又应该用什么来作担保呢?据我所知,你与她认识了不过几天,你该怎么肯定你所认识的一切并不是她的伪装呢?”
他的话算不上好听,甚至可以用咄咄逼人来形容,本就性格有些怯懦的兰卡即白了脸,抿着嘴唇,用种极缓慢的速度低下了头,不知在想什么,竟不再说话,抿着嘴唇一言不发,像一座冰封的湖水。
酷拉皮卡眉头更深了。
“请等一下。”他说,好看的眉蹙起,“你说是有人举报的,那举报人是谁,他所拥有的,所谓相关证据究竟是什么?麻烦请说清楚,否则就这样带走她,太不明不白了。”
男子的目光移到了金发少年的身上,青黑的沼泽,可却空前的干净理智:“举报人?我很报歉,举报人是匿名举报,我并不能透露其身份信息,至于证据,一切还在调查中,不方便透露,这位考生可以之后去网络上查看。”
虽然看上去态度很好,可分明依旧什么也没说。
“那么,这位小姐我就带走了,请各位放心,我们猎人协会一定会公正调查,让凶手付出代价,不辜负所有人对协会的期望。”男人用一根手指勾住了手铐中间的链条,“那么,朔星小姐,请吧。”
略有些轻佻的姿势,朔星眨了一下眼,顺着手腕上隐隐传来的力道抬脚欲走。
相比她其他的朋友,她这位风波最中心的当事人却空前的冷静,只是低头将目光黏在手腕间,发丝垂下,遮住了她眼底的情绪,使人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略显瘦削的身躯脊背傲气挺直着,于沉默之中诉说她的从容不迫。
这时,一只手突然抓住了她的衣角。
杰·富力士神色坚毅:“朔星,我相信你,你不会做这种事的,对吧,雷欧力。”
“嗯?啊?对,对,我也是这么想的。”被点到的雷欧力诧异挠头,然后吐出这么一句,含糊不清的说辞。
朔星愣了一下,然后转回了头,不再停顿,迈步跟上副会长,男孩因为家乡常日风吹日晒而有些粗糙的手掌松开,擦着指腹落空。
杰眨了眨眼,没有别的,绽开一个微笑。
————
“姓名。”
金发的男人把玩着手上价值不菲的钢笔。
“副会长先生,我认为这并没再重复一次的必要了,我想这些详细你一定比我更了解。”朔星坐在了大概是地下室房间的椅子上,她微微歪头,平静着语调,“毕竟,杀人这种罪名,可是连我自己本人都不记得曾经有过,而你却拿了出来。”
冰冷,无论是手腕上的手铐还是惨白色的灯光。
她看见副会长先生勾起唇,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枫糖色的眸子是浓缩的糖精:“朔星小姐对我很不满啊,可这毕竟是没有办法的事,如此重大的案件,你作为第一嫌疑人,猎人协会必须慎重对待,换句话来说,其实我也很难办啦。”
帕里斯通·希尔有一副好的皮相,金发,整个人透出一股矜贵的精英气息,当他坐在这昏暗阴冷的房间,就像太阳一样晃得人睁不开服,与周围人格格不入。
尼特罗说的那个人看来就是他了,先前她想错了,只是不能确定侠客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算算时间,他应该已经快到那座邻海城市了。
女孩的指腹无声地敲在金属上,冷硬的触感平滑而圆润,她心情颇为不佳地抿唇,三重的色彩糅杂了冷色,像极地的冰棱刺,方冰碰撞在美梦的特调中,引人迷醉:
“慎重对待?你所谓的慎重对待难道就是像现在这样,没有任何依据地将人带走,锁在地下室?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实施私刑?”
这话她说得很不客气,唇角讥诮地掀起一点点。
离开猎人委员会所经营的酒店后,朔星就被带上一辆车,蒙上眼睛,之后的一切都在黑暗中进行,再睁开眼就是眼前阴冷的地下室。
地下室布置得很干净,只有两张椅子面对面安放,而她之所以可以知道她所在的地方是私人的,是因为帕里斯通撇下了她约莫半个系统时,然后换了一身睡衣回来。
虽然他才刚说几句话,但无所谓她来泼脏水。
“这么说还真令人难过呢,明明我什么都没做。”男人笔挺的双腿交叠,他后仰,背靠在椅背上,显得悠闲肆意,深棕的眼球盛了大片腐败和污秽。
朔星看人的直觉一向很准,她知道面前英俊的男人绝非他笑容用样的灿烂和善。
“虽然并不打算做什么,但我想我有必要补充一点,我已经征得协会的同意,接下来你将由我亲自看管,所以,其实我无论对你做些什么,都是合法合规的。”
“朔星小姐。”金发子鼠弯起眼,前倾身子,“私刑这个词,用错了。”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凑得很近了,双手撑在椅子两边,俯着身,朔星可以看见他眼底自己的倒影,面无表情,仿佛什么都不曾看在眼里。
她掀起眼皮,不耐从鼻间呵出一声轻嗤:“我不管什么合不合规,仅凭你一个人可关不住我。”
“但如果你就这么离开的话,将会面对整个猎人协会的追杀。”他微笑,“不过现在外界的人还并不知道你身为凶手的消息,我将一切压了下去。”
“朔星小姐,我们来谈谈吧,这是我的诚意。”
朔星轻而易举挣开手铐,平静望向他。
————
事件的伊始源自于一通电话。
那是一个充斥了咖啡苦味的下午,帕里斯通小啜了一口咖啡杯中的美式,百无聊赖翻开了近斯的案件卷宗记录,白色复印纸上的文字蚂蚁一样排列得整齐有序。
[卡金国发生小规模奴隶暴动,受委托前往解决的两名职业猎人离奇失踪。]
……
他记得这个,作为等级严明的围度,人在卡金被划分成三六九等,但近期有外来者在那里宣传人生而平等的思想,卡金王子抓了好几次都没能摸到那些人的尾巴。
[蒙塔涅松布尔山脉引发魔兽潮,死9人,伤2758人。]
……
[奥托杜雷港本地富商恩格特家遭遇入室谋杀,真凶下落不明。]
……
身为副会长,他需要处理的事务总是冗杂而繁多的,而他唯一的窍门就是接受并享受这些堆积如山的文件,如果此时他的办公室里有人,就会发现他此刻食指轻轻点着桌面,带有节奏地,悠闲而自在。
“叮叮叮叮叮叮——”
刺耳的铃声划破他平缓小提琴抒情的午后,现代造物的乐声一把生了锈的大钢剪一样将一切柔和的物什剪成七零八落,他眨了眨眼,接起电话,中断了残暴的声响。
“你好,这里是帕里斯通。”他的声音饱含热切真挚,“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电话另一头的金发狐狸灿烂地笑,哪怕帕里斯通看不到他的神情。
青年半边脸隐在阴影里,祖母绿的眸子闪着冷色调:
“你好,副会长,我想要举报,有关爱神岛和奥托杜雷港的案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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