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密室,昏暗的灯火,两个人对立站着,一高一矮,一丑一美,是完全相反的两个人。
空气古怪地流动着,将诡异充填了每一处角落的阴影,没有人有动作,也没有人说话。
“你好。”最先出声的是兰卡。
“你好。”出乎意料的,伊路米沉默一秒,挑了挑眉回应了他。
“我知道你,301号。”兰卡说。
“我也知道你,54号。”伊路米歪头,模仿他的语气慢悠悠道。
“我不是54号。”
“是吗?那应该是我记错了,55号。”
又安静了下去,话题被聊死,兰卡看到男人的灯泡眼盯着他,然后是歪头:“你不去拿吗?”
“拿什么?”
“手环,戴上才能离开。”伊路米好心地为他解释,含了催促的成分,“快点带上。”
兰卡这才注意到平台上的一只手环,另一个正戴在伊路米手上,墙上和朔星房间一样的贴着字。
[合作之路。
两个人将会进入不同的通道,需要对方操作对方房间的机关才能打开自己房间的门前往下一个房间,两人合作才可以抵达塔底。
当一方率先离开另一方还呆在房间里时,率先离开的那一边可以直接跳过接下来的关卡直通塔底,而停留方将被困在房间里50小时。
PS.双方合作预计总耗时60小时。]
恶趣味的规则,让两个互不信任的人在不同房间开展博弈,虽然两人安稳合作也能到达塔底,但那太慢,不确定性太多,谁也不能保证对方不会背叛自己,猜疑链又将把彼此导向勾心斗角。
兰卡很讨厌这种规则,他知道此刻考官应该正高高在上注视着他们,像着笼中兽厮斗。
令人感到……恶心。
少年盯着规则看了许久,一直到伊路米开始不耐烦,两指间夹上了金色的尖针,他才挪动步子,走到了台前,脖子发出咔的一声轻响:
“我知道你。”
兰卡没有立刻拿手环。
“这你刚才已经说过了。”伊路米的耐心消耗殆尽,他打算直接控制住少年。
“可我要说的内容不一样,伊路米·揍敌客。”兰卡看向了他,是干净漂亮的脸蛋,弱小无害,“我想问你几个问题,作为赫赫有名的杀手家族,你做过坏事吗?又杀了多少人呢?”
他高高架起审判的天秤,一边放置心脏,一边放置正义与真理。
是来寻仇的吗?
伊路米心头划过这个念头。
作为世界第一的杀手世家,揍敌客向来树敌无数,在黑市上家庭成员的一张照片都价值一个亿,多的是人想要他们的命,一群又一群,是闻到食物的食腐秃鹫。
尽管这样,揍敌客的名号依旧多年屹立不倒,这从来靠的不是其他,而是彻彻底底的硬实力,每一位揍敌客家的人都历经了无数训练。
他突然感到有些好玩,捕猎者逗弄猎物的兴趣被勾了起来。
如果真的是来寻仇,那兰卡无疑是天真的。
多好笑,一个这么弱小,只是靠着运气和女人帮助才走到现在的无名小卒,居然想向他寻仇,无力张舞着爪牙。
带着一丝对少年升起的残忍兴趣,伊路米并没有立即选择用念能力将他变作自己的针人,而是笑了出来,他回答兰卡:“当然,杀人这种事我已经多到记不清了。”
天秤变动。
少年冷冷地看着他:“那你知道我今天是来干什么的吗?”
“也许是寻仇,也许是别的什么,我更偏向于前面。”他没有掩饰,语气只是平静的无所谓,“但这都无所谓,因为你不可能复仇成功的,你太弱了,一切的行为都是需要筹码支撑的,但你并没有可以支持你战胜我的条件。”
很客观很冷静的说法,兰卡舌尖抵住着自己的上颚,问出了下一个问题:
“你对你的过去没有一点悔过之心吗?”
天真到可笑的问题,伊路米依旧是高高在上的傲慢平静,黑色的猫眼填充满了无机质,相比人类更像一台只有利益价值的机器。
他只是将这几个字在舌尖绕了一圈,品味它们的构成,然后被巨浪般的嘲弄和不理解所淹没:
“为什么要有那些东西?作为工作的一部分,他们是交易的一环,仅此而已。”
阿努比斯的天秤已然展开裁决,兰卡不再多说,只是拿起手环戴上,调节对于他来说有些过于宽松的长度,让两边的表带贴合住少年细瘦的手腕。
“错了,你哪里都错了。”他看着神色带着震惊软软倒下的男人,居高临下。
“第一,我不是来寻仇的,我是为我的同伴而来,她叫朔星。”兰卡的声音平稳而坚定,“第二,我有足够的能力解决你,我想,这一点这现在已经被证明。”
伊路米抬眼,最后看到的是少年微微勾起的嘴角,透着微微的粉:
“第三,谢谢你的诚实,给了我机会。”
阿努比斯之秤,这是兰卡的念能力。
都说念能力的来源和主人的性格息息相关,这个念能力的出现,兰卡想大概是因为他小时候曾经常去偷有关位于欧奇玛联邦的古凯迈特文明习俗录看的缘故。
将被审判者的证言和象征正义与秩序的羽毛作比较,同羽毛重量相当则无罪,重于羽毛则有罪,刚才伊路米毫无悔过之意的证言使他被判决为了罪大恶极之辈,接下来都将被兰卡的控制,成为兰卡通过关卡的垫脚石,然后退出考试。
“让我来告诉你吧,有的,会为往日罪孽忏悔哭泣的人是存在的,这不是天真,他们只是拥有作为人的良知,我一直很讨厌你这种高高在上草菅生命的人,因为你早已失去了人该有的一切。”
“你该下入地狱。”
兰卡其实并不经常使用这个能力,因为这意味着他将成为他最讨厌的高高在上主宰他人的存在,伊路米的生命被他捏在手心,就像一只渺小的虫子一样挣扎不得,是生是死只是他一念之间。
很……满足。
他并不反感这种畅快,但这也同时使他恐惧着那样的自己,他在害怕自己迷失,然后被力量掌控,于是他告诉自己,自我催眠:
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在手环套上的那一刻,两道通道显露出来,兰卡毫不犹豫地走入其中一条,身影很快消失在黑暗中,然后,倒在地上的伊路米也随之站了起来,他神情呆滞,脚步缓慢沉重地走进了另一个通道,像在同自己做斗争。
他的眼睛漆黑一片,可偏偏两行眼泪在伪装后无比丑陋的脸上留下水迹。
不知过了多久,少年走出了房间,沉闷的蓝在眼里被无限凝缩,他冷着脸,可心脏却疯了似的嘶鸣着,痛苦和欢欣交缠织乱,糅在一起,分不开,但也无法同化。
而在另一处房间里,黑色长发的青年倒在地上,自己的手改变结构变作爪子穿透了自己的小腹,血洇湿了衣服,在地上汇聚成一滩深色。
————
理伯在陷阱中设置了许多通关路线,有遍布机关让人防不胜防的,有由少数服从多数来引得考生分裂的,也有由猜疑链使考生互相猜忌的……但在这些通往塔底的众多路线其中,他最喜欢一条路,一条因为经费原因只设置了一个的路线:
厮杀之路。
没条路线都有设置拦路障碍,别的路线是囚犯或者机关什么的,而在厮杀之路中,出于他个人的喜好,他设置的是魔兽,饥饿嗜血的魔兽。
虽然那是一条路程最短,但却要耗时很久,危险最多的路。
相当幸运的,进入厮杀之路的人似乎是个练家子,虽然看上去没经历过什么磨难,但已经觉醒了念,实力不低。
这下有得好看的了。
他兴奋地推了推眼镜,咀嚼饼干的速度都快了不少,不自觉发出神经质嘿嘿的笑,在监控幕上,浅金色头发的可爱女孩在戴上手环后没有经过任何犹豫,抬脚就走进了通道中。
他记得第一个关卡是喜欢生吃人肠子,擅长群攻的巨爪食脏獾,生性狡诈,连职业猎人面对成千上百的它们都需要打起精神来防止被蜂拥而上攻击了柔软的腹部——
屏幕上,獾狗们懒洋洋着,挡路的还挪动身子给女孩让了个路。
第二关的是咬合力惊人,最擅长暗中伏击的尖嘴鳄,它们生活在沼泽中,擅长忍耐,通常等待猎物丧失警惕一击必中……
鳄鱼们在水池里组成一排桥,任由女孩踩着它们的身子过去,一动也不动。
第三关……第三关可是有嗜血疯狂,号称不死不罢休,一口气能将人吸成人干的吸血蝙蝠的,一定不会,一定不会!
蝙蝠四散逃开,躲在一个离女孩足够远的角落瑟瑟发抖,甚至挤死了许多自己的同伴,像感觉到了什么十分恐怖的东西,吱吱哀叫着。
……
“咔嚓——”理伯将手里拿着的饼干捏了个粉碎,额上青筋暴起。
————
试炼的关卡比想象中的简单许多,或者说,根本没有朔星的用武之地。
她走过一间又一间房间,看到一窝又一窝千奇百怪,本应凶猛无比的食肉动物,奇怪的是,它们表现得异常胆怯,瘦骨嶙峋,要么一动不动,要么在她经过时四散逃开。
嗯……真的很没成就感欸。
久了之后,朔星已经麻木,只觉得自己在经过一个巨大的动物园,而且是近距离接触,把动物养得很可怜很差劲的那种,惨到动物们宁愿啃石头也不肯吃人。
真可怜,难怪兰卡让她走这里,虽然不知道当时是怎么知道的,但这一定是什么福利关卡吧,真是让他费心了,其实以她的实力这里的陷阱根本无所谓的。
在走完漫长的路后,到达塔底时,朔星如是想到。
她是第一个到达塔底的人,用时两小时三十七分,相当快的速度,早到她等了许久都没见到人,恨不能当时逛动物园的时候再慢一点,至少拖一点时间。
“考官,请问我可以再走一圈陷阱塔吗?”她举起手,对着监控装置提问,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理伯狠狠咬牙,最后只在广播里吐出一句咬牙切齿的话:“在等待期间不可离开。”
七十二小时,还有大约六十九个小时,将近三天的时间,只能呆在什么也没有的塔底发呆无疑是十分痛苦的。
朔星深深叹了一口气,由盘腿而坐改为向后躺倒,双目无神失焦。
看着光秃秃连一个视觉中心也没有的塔底,她无所事事地生出如潮困意,冷水一样没过脚踝、大腿、腰间、头顶,将每一根头发丝都打造成漫无目的飘散的海藻。
好无聊,说起来昨天晚上好像没睡多少时间,要不要小睡一下呢?
头突然有些开始痛了起来,塔底的空间有些昏暗,成了睡意生长的温床,没过多久,女孩缩在墙角,歪倒着脑袋睡着了,睡容安详而恬静。
[完了完……全忘记了……嘱托……补救应…得及吧?]
像是有谁在耳边低语,但又似乎很远,慌忙心虚的话语被雾气模糊、被风沙吹散、被糜烂的雨点打湿发霉。
朔星只觉得自己在向下沉,陷在沼泽里一样,但奇怪的生不出抵抗之心。
她像朵自天边落下的羽毛,飘飘洒洒下落,落进母亲的羊水里,在黄沙中呱呱坠地,然后被一点一点掩埋过口鼻,像一具了无生机的死尸,惫懒的不愿去拂开面上那一层薄薄的沙。
风在流动。
不知过了多久,太阳依旧是灿烂如火的,但远远没太多温度,一个人在沙漠中出现了。
一步一趋,鞋面挤开沙粒,在平缓的沙丘表面上留下一连串浅浅的脚印,她走到了朔星身边,蹲下身,伸手一点一点拨开女孩脸上的黄沙,让视线得以清晰。
她对着朔星微笑,浅金色的睫毛轻颤着垂下。
“又见面了。”她说。
朔星掀起眼皮,映入眼帘的是埃维金女孩身后的一大片蓝得发亮的天空。
“冷饭重炒可没什么意思,尤其是在没有任何铺垫只是为了凑字数而重复的前提下。”是空前的不悦,声音里带了不耐烦和嘲讽,“我还以为你已经不存在了呢,为什么一个幻影能从第十二章活到第三十九章?一般小说的套路不应该是主角解开心结消灭心魔获得成长的吗?”
来人正是西图夏,在爱神岛曾出现在她幻境中的另一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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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藏想他大概是第一个到达的考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