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吃饱了。”门淇微笑着说，“那么，我宣布，本次考试无人通过。“

粉色头发的少女揉着肚子笑眯眯开口，笑容里多少存了一些对可能从猎人考试中解脱的高兴。

当然，与之相反的，被淘汰的考生脸上大多是不服气，更有人抽出了刀对准考官少女。

在朔星离开时，因为294号考生被考官否定后气愤之下的泄题行为，所有人都知道了寿司的做去，争先恐后将在寿司呈给考官。

虽然无人通过，但考官本人却因为品尝了过多的劣质寿司而吃饱，结束了考试，尽管朔星此时已经做好了寿司，但现在肯定是不可能了。

“真可惜啊。”捧着盘子的兰卡有些低落，不甘地咬住下唇，“我们还是慢了一步。”

白瓷盘上，米饭被捏成两截指节的大小，盖上了肉色半透的鱼肉，最上面点了一粒米粒大小的大王刺葵果泥，精致小巧到刚好能一口吞下。

“不是一步，是很多步吧，你们抓鱼抓了也太久了。”

门淇利落地解决了刚才拨刀闹事的男人，将两把刀塞回后腰的刀鞘，听到兰卡遗憾地叹息，转头看了过来。

“我还一直在等你们呢，能难吃到让卜哈喇跑开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的料理，我很好奇到底是何方神……”圣。

剩下的字卡在喉咙里，化成直勾勾盯着手上盘子的目光。

“大王刺葵？你们居然找到了大王刺葵，还用它代替山葵泥加入了寿司里？”门淇突然赚大了双眼，用一种惊奇的、见猎心喜的目光盯着寿司。

“有意思的想法，运气也很好，可是我已经吃饱了啊……怎么办，好纠结……”她揉了揉肚子，思考片刻，最终下定决心了似的伸出手，目光灼灼，“我决定了，快拿来给我，我再来一场加试！”

完全出乎意料的发展，朔星有些怔愣，被兰卡一把拿过盘子，一同端给了重新坐下拿上筷子的门淇。

“这不公平，凭什么他们两个每次都能搞特殊！”

有人在叫，原本被压制住的骚动又起来了。

门淇夹起寿司放入口中，咽下后神色冷漠地看向四周，仅靠眼神就平息了躁动：“就凭那是大王刺葵，一个完全只能靠运气碰上，三年内只会开花结果一次，果实只会存在三天，周围还会伴生上百条剧毒拟态大王蛇的稀有药材，有价无市，他们能找到大王刺葵，并且使用巧思将它加入寿司中就足够证明他们的资格。”

“虽然米饭的口感略有不足，但鱼肉片得薄厚刚好，加了一点点醋提高鲜美度，鱼肉的甜配合大王刺葵果泥配比恰到好处，很有巧思，可以让人完全忽略掉那一点因为和正经厨师相比经验不足而产生的差距，就算你们通过了！”

这就通过了？朔星没忍住微蹙了眉，奇怪地对于脱颖而出通过考试并没有太多的惊喜。

门淇的眼睛亮晶晶的，可能是品尝到美味的缘故，她的语气都慈祥不少：“54号考生，看你的样子，你是有什么疑问吗？”

有疑问……不止，简直太有问题了！兰卡为什么能找到据说十分稀有大王刺葵的位置？为什么他们只遇到了一条拟态大王蛇？兰卡早料到了现在这一幕了吗？

先前种种被忽视的疑点肥皂泡一样不断滋生充填，挤满答案的水盆，掩盖住谜底。

“不，考官，我没有问题。”朔星抬头看向门淇，最终什么也没说。

“恭喜。”人群中，酷拉皮卡对她点头。

虽然经过了门淇的说明，不再有人主动质疑朔星二人的成绩，但明显，大部分人对于无法通过依旧心存不满，对于考试的内容产生了质疑，并且放言美食猎人毫无价值。

这很大程度上激怒了门淇，一气之下，她去往森林获取食材，用一种黑色的物质制作拌饭，试图让其他人明白美食猎人的特点，不过，在冲突进一步升级前，一个人从天而降，阻止了一切纷争。

“会长？”门淇惊呼出声。

一个扎着冲天辫的老人，脸上沟壑纵横，但意外的强健，身上是结实的肌肉，精神十足——那是猎人协会的会长，艾萨克·尼特罗。

“门淇。”老人虽然姿态平和随意，但声音里透着一股威严，威严到原本张牙舞爪的门淇脸上的情绪淡了下去，转化为一种尊敬和惴惴不安，“你说你要测试考生们挑战新事物的勇气，却认为在场的考生态度都有问题，所以考生们全都……不，只有两个人合格，是这样的吗？”

猎人协会最高等级的大人物到场，不再有人敢造次，空气一时间静到落针可闻，而在旋涡的中心的粉发考官门淇沉默着，突然低下头：

“不……我是听到考生不尊重料理，再加上所有人都知道了寿司的做法，冲动之下就……”

“所以你也认为结果的判断有失偏颇喽？”尼特罗问。

粉发少女心虚将双手背在身后，一副被老师训斥了的样子：“……是的，对不起，一提到料理我就脑子一热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不具备做考官的资格。”

事情的解决意外顺利。

在会长的循循善诱，第二场考试重新再考，所有人乘坐着检查委员会的飞艇去到了不远处的一处裂谷，题目更改为采集栖息在裂谷中葡萄蜘蛛的蛋。

作为已经通过考核的考生，接下来的考试就不再有兰卡朔星两人什么事了。

朔星和考官们搬出折叠小凳一起坐在飞艇不远处，看考生们为了采集蛋大显神通。

不，应该说是那一部分顶尖的人大显神通。

打发时间，她甚至掏出大王刺葵的果实开始啃。

葡萄蜘蛛虽然说是叫做蜘蛛，但实际上比起节肢动物更像鸟类一些，性格凶残，会成群扑杀觊觎它蛋的人，因为会飞且灵活，在非陆地地型会很难缠，仅仅是几个呼吸的间隙就有不少考生失足落入裂谷底部的涧水中，被急湍的水流冲向入海口。

非考试人员不得插考试，这是规定，朔星只能不愉地啃着刺葵果实，从青涩的果实中寻求那一点微不可查的辛辣刺激以平定烦躁。

不过，能闯到现在的考生也基本不是泛泛之辈，在短暂的慌乱之后，大部分人找到稳定的方法，攀着坚韧的蛛丝很快满载而归。

“说起来，54号，直接这么吃刺葵果，你不会太呛吗？”看着不远处闹轰轰的场景，门淇向朔星搭话。

朔星咀嚼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其实还好，吃不太出来，考官你要吃吗？”

其实想来这是很奢侈的行为，尤其在一天之前朔星还是一个一分没有的穷光蛋，但也许是心情不佳，朔星不想去想。

“我就不了。”门淇摇摇头拒绝，“你其实是没有味觉的吧，所以连不挑食的卜哈喇在吃到你放了过多调料的烤猪时都会受不了，这样很多乐趣都会不存在啊。”

“……被看出来了啊，其实还好，总归食物只是维系生命的必须手段，对于我而言，享受什么的已经无所谓了。”

“所以卜哈喇考官他吃了我的猪还好吗？”朔星问，算半个转移话题。

“虽然说刚吃下的一瞬间感觉快要到三途川了，但现在不是活蹦乱跳了吗？”门淇示意朔星看不远处身材硕大的男人。

“猎人可没那么脆弱，哪怕是美食猎人，在追求美味的道路上也会遇见很多困难，但遇见困难，征服困难，这正是乐趣的来源，也是猎人的日常，猎人可是一个很有意思的职业。”粉发少女仰头望天，脸上挂上了温柔恬静的笑，“享受生命才是生命的意义所在啊。”

日斜西沉，太阳像一大块蜡做的球体，把蜡液流淌了整片天，像燃烧的火，但远比火要更柔和，连风也连带着温柔起来，是奏鸣乐曲时小提琴轻柔划过的弦。

“啊，他们好了，我先过去看看了。”悬崖旁边架起了一口大锅，门淇起身，想那边走去，留下朔星一个人独自赏景。

朔星沉默着不再说话，学着门淇的模样仰头望向天幕，把一切一切红火的火烧云倒映在眼底，全世界都是一片红色。

——有时候和自然独处是会勾起人的一点愁绪的，太过空旷宁静，那些迷茫的悲伤的痛苦挣扎的往昔就会来势汹汹地席卷而来，将她吞没。

“阿——星——！”

叫喊声在回荡，撤回她的思绪。

兰卡献宝似的捧来两颗蛋，椭圆的圆润外壳，莹白光滑，他将两个一股脑塞进朔星怀里，软乎乎地笑。

怀里的蜘蛛蛋还有余温，隔着衣服隐隐传来。

“你怎么会有蛋？”

朔星原以为兰卡的身手是拿不到葡萄蛛蛋的。

“一个是他捡的，还有一个……”奇犽跟在兰卡后慢悠悠走过来，双手环胸，他身后是杰，酷拉皮卡和雷欧力，“哼……顺手多拿了一个，干脆分给你好了。”

“喂，我说，考试结束不能插手又不意味着不能吃蛋，跟我们一起去捡蛋也好比一个人在这里眼馋别人的要好。”

白发男孩虽然嘴上是这么说的，可蓝色眼睛温和着，使朔星想到了海。

女孩慢吞吞眨了一下眼没有反驳男孩的话，像冷血动物湿润眼球那样，将随着夕阳的潮汐散落在外的丝绪用纺锤拉回，然后牵动嘴角，一点一点地笑了起来，春水初融。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她说。

————

下一场猎人考试会在第一天早上八点到达考场开始考试，在此之前是考生们的自由活动时间，大部分人选择了休息，走廊里稀稀疏疏地坐靠了一片人。

一上飞艇，杰和奇犽就开始了飞艇上的探险，不过人年纪大了就不喜欢动，朔星拒绝了同行的邀请，扭头看向身旁的黑发少年:“兰卡，我们去看星星吧。”

夜晚的星星并不算亮，但很多，像是谁失手打碎了玻璃器具，细碎地播散开，洒了整片天，是渺而柔和的光，冷冷清清。

他们坐在走廊上的高椅上，手边放了一杯从不远处餐厅端来的饮料。

“原本还想拿点烈酒的，结果被服务生小姐笑着轰出来了啊，真可惜。”

石榴汁在玻璃高脚杯里有些波动，晶莹剔透到仿佛一大块凝固的红水晶，朔星向里面加了致死量的白糖，只可惜一直到溶剂饱合，她也并没有尝出味道。

“可是阿星你还没成年吧，未成年人不能饮酒呢。”兰卡拿的是气泡水，透明的液体里淤积了无数个细小气泡，有一些浮上水面，然后啪地炸开。

他们的脸倒映在玻璃窗上，背景是虚化的黑色。

“兰卡真是意外的古板。”朔星指尖有一搭没一搭轻轻敲击玻璃杯壁，视线落在天幕上，没有落点，“以前也有人这么说过，不过，我还是喝了，别看我这样，酒量其实很好的，千杯不醉。”

她还记得黄沙、戈壁，篝火的焰火几乎烧红扭曲了半边天。

夜晚的沙漠是很冷的，但靠近火堆，脸被炙烤得发红，就像那些随着太阳落下而消散的晚霞又重新跑了回来，浮动在每一处笑容上，荡漾在每一个相撞的酒碗里。

夜晚的营地是难得的祥和安稳，是一小段缓缓流动的温柔夜曲。

艾弗拉底和茨冈尼亚总的说起来其实并没有什么不一样的，永远绵延的黄沙，永远静谧的夜空，只是这里聚集了更多胸口里揣着反抗宝石的青年有志人士。

无数的星星之火汇聚，甚至可以照亮一整片黑夜，烧去一整团死亡。

[难得清闲一阵子，靖明，小阿星，别绷着脸了，笑一笑嘛，笑一笑长命百岁，反正守夜有的是人守，不差我们这一点。]

是仰头把烧酒一饮而尽的粉发半丸子头少女，翎絮的眼睛已经有些迷离，约莫是有些微醺了。

[你是不是忘了，我可是长生种，寿元无数，你这话是在祝福我还是在咒我？]靖明并不吃她这一套，双手环在胸前，但脸上的神情多少是放松了一点点。

嗯，至少有了一个像素点。

朔星瞥了一眼连休息时间都穿着铠甲的统领先生，手摸向一个葫芦。

[也许两者都有呢？]离烠调笑道，他的酒量最好，千杯不醉，就是喝酒撑死也醉不倒他，[要是所有人都长命百岁了，宇宙里也就不会有丰饶了，我们、云骑军还有帝弓祂老人家也就不用一天天地为了丰饶民奔波，这不正好？］

翎絮哼哼两声，托着腮：［好不切实际啊酒鬼剑首大人，这种话本里的故事，就算真的有，那这也是大结局时候的事情了，像我们这些小人物可没命看到，没想到你平时浓眉大眼的，结果是我们几个里最天真了啊，看不出来看不出来。］

［这只是一个设想！喝酒的时候就应该谈天说地不着边际的啊，这叫心理安慰！还有，说谁是酒鬼呢，你平时也没少违反军中不许饮酒的规则吧小翎絮。］

离烠拍了拍大腿，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酒瘾犯了手摸向腰间的酒葫芦，结果摸了个空。

［欸？］

目光扫过朔星，突然在小孩手里看到一个眼熟的酒葫芦，白发青年变了脸色，倾身去抢：[哎！等等！这可不是你这个年纪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