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齐宣王勃然大怒,“你竟敢违抗寡人的旨意!”
钟离春毫不畏惧地直视着齐宣王,不卑不亢地重复道:“民女无法成为王后,还望大王体谅。”
“不识抬举!”齐宣王坐在王座上,愤怒地俯视着她,“你可知抗旨不尊的后果?若不是看你还有几分才华,寡人现在就烹了你!”
“大王,”田忌在一旁恳切地说道,“钟离姑娘与孙军师两情相悦,生死相许,还请大王成全!”
齐宣王冷哼了一声,“两情相悦?寡人身为君王,还比不过一个残废?”
“大王!”田忌神情骤变,怒喝道,“慎言!”
齐宣王稍稍收敛了神情,却仍不屑地嗤笑道:“寡人哪句话说的不是事实?若非父王执意要迎他回国,他一个废人,能有何用?”
钟离春抬眸,冷冷地看着齐宣王,“大王此言,恐损天下之望。孙先生虽身有残疾,但智谋天下无双,可敌百万雄兵。若大王执意弃用,便是自毁长城!”
田忌也在一旁附和道:“大王,孙先生是难得的将帅之才,若大王如此待他,天下的有才之士还有谁会来追随大王?长此以往,齐国危矣!”
“不就是一个女人吗?”齐宣王不以为然地笑道,“寡人再挑个好的,赏给他便是。”
田忌脸色一沉,“大王,钟离姑娘绝非寻常女子,当年桂陵一战,便是她往来千里,打探敌军动向,为我们提供的关键的情报,我们才得以取胜。这些年来,她在战场上行走万军之中如入无人之境,大王怎可将她与寻常的庸脂俗粉相提并论?”
“一个女人上什么战场,就算再有才能也不过是个女人,生来就该伺候男人,天经地义。既然能伺候孙军师,为何不能来伺候寡人?”齐宣王轻蔑地瞥了钟离春一眼,转过身背对着她,“限你三天,处理好此事,三天后,若你还执意抗旨,你和孙军师,一个也别想活!就这么定了!”
“大王。”田忌阴着脸,继续说道,“你如此,对得起赵王妃吗?她可是陪伴你多年。”
齐宣王明显一愣,眼神里透出一丝心虚,声音也低了下去,“这你不用管,寡人会补偿她的。”
回府的马车上,田忌看着坐在身边的钟离春,小心翼翼地说道:“钟离姑娘,大王的话,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钟离春只是略略点了点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田忌痛心地叹道:“大王是先王的第一个孩子,不免骄纵了些,只是从前,大王还是太子的时候,我只觉得他性格有些骄横,为人处事倒是并无不妥,没想到如今,许是先王不在,无人约束他了,竟成了这个样子!本来这次你入宫劝谏,我还指望大王会有所醒悟,如今看来,要前功尽弃了…”
“田将军。”钟离春突然打断了他的话,“赵王妃是何人?”
田忌一怔,随即反应了过来,“她曾是赵国的一名公主,当年先王还在时,赵王为了与齐国结盟,将她送到了齐国与还是太子的大王联姻。之后,先王果然如约与赵国结盟至今,桂陵一战,我们出兵救赵,除了孙先生说的原因之外,这也是原因之一。她陪伴大王多年,与大王十分恩爱,又有才华,进退合宜,不仅维持住了齐赵的盟约,还事事处处为齐国考虑,我们都以为大王会封她为王后,只是大王刚登基,便收了这两个美女,此后便像是被迷了心窍一般,再也看不见任何人,对她也冷落了许多…”田忌叹了口气,“实在是委屈她了。我还记得她刚到齐国的时候,也就跟我闺女如今一般大,真是不容易…”
钟离春若有所思地沉默着…
卧房内,孙伯灵半躺在榻上。一声门响,钟离春走了进来。
“你怎么起来了?不是让你吃了药再睡会儿吗?”钟离春走到睡榻边坐下,摸了摸他的额头,“还好,退烧了。”
孙伯灵微微笑了笑,神色依旧憔悴,眼中却有了些温情的光彩,“我不放心你。”
“有什么不放心的…”钟离春哭笑不得,又有些感动。她转身,掀起他腿上的被子,双手覆上他膝盖的旧伤轻轻揉按,掌心的温度一点点渗进肿胀无力的关节,缓和着彻骨的寒痛。
“你坐了多久了?腿这么凉,疼吗?”
孙伯灵喘了口气,“稍好了点。”
“医师说,你当年本就伤了身子,这些天又奔波劳累,心神不宁,才一下子病得这么重。你好好休养一阵子,什么也别操心,有我在呢。”钟离春一边给他揉腿一边说。
“嗯。”孙伯灵点了点头,垂眸看着她,眼神有些复杂,他伸手覆上她的手背,许久,才轻轻叹了口气,“辛苦你了。”
若他的身体还健全,若他没有未报之仇,他本可以带她远走高飞,又怎么舍得让她独自面对这一切…
“怕我辛苦,就好好照顾自己,让自己在该用脑子的时候能清醒,而不是自我折磨。” 钟离春语气平稳,语调不轻不重,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叹息。
孙伯灵喉间微滞。
钟离春停下手,转头冲他笑了笑,反手握住了他的手。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坐到了他身边,静静地陪伴着他。孙伯灵感到自己的心跳渐渐慢了下来。他闭上眼睛,深呼了一口气,放松了僵硬的肩膀,微不可查地弯了弯唇角,将头靠在了她的肩上。
心中那片沉重的迷雾,也仿佛慢慢有了一点点光亮。
钟离春没有动,只是轻柔地抚着他的手,像是要安抚他所有的隐忍和自责。
“先生,你从不欠我什么,我也一定有办法处理这件事,你信我。”
“嗯。”孙伯灵用力握了握她的手,“我信你。”
“王妃。”宫人走进赵妍的寝殿,“门外有人求见。”
赵妍接过宫人递来的拜帖看了看,放在了一边,冷冷地说道:“去告诉她,本妃身体不适,让她回去吧。”
“王妃别急着拒绝,这位钟离姑娘特意让小人告诉王妃…”宫人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她能让王妃得偿夙愿。”
赵妍挑了挑眉,沉默了片刻,站起身。
“去取本妃的妆匣来,让她稍等,本妃在正殿见她。”
王妃正殿中。
钟离春一身朴素的衣裙,走到赵妍的面前,施礼道:“民女拜见王妃。”
“赐座吧。”赵妍漫不经心地指了指身边的凳子。
“多谢王妃。”钟离春不慌不忙地坐下,脊背笔直。
“你何必客气,过不了几天,你我都是这后宫中的姐妹了。”赵妍看着她,神情疏离,“本妃只是好奇,你不日便会被封后,以后见本妃的日子还多的是,何必这么急着前来?”
钟离春浅浅笑了笑,“王妃说笑了,我一早已去回了大王,拒绝了封后,只是大王尚未同意。”
赵妍冷哼了一声,“到底是你有福气,只见了一面便叫大王念念不忘,全不似本妃,人老珠黄,大王也早看腻了。往后,还得多劳累你陪伴大王了。”
钟离春看着她,面色毫无波澜,“王后,也未必是好事。若遇到宠妾灭妻的,这王后,也不过徒有虚名而已。”
赵妍的身体一震,猛一转头,眼中燃起了怒火,“放肆!你如今尚未入宫,便敢来此耀武扬威,嘲笑本妃?!”
钟离春毫无畏惧地正视着她,“王妃说我是嘲笑也好,耀武扬威也罢,我只希望,王妃为了自己的前程,能听我一言。”
“呵。”赵妍拢了拢衣袖,冷笑道,“你且说来,本妃倒要听听,你还想耍什么手段。”
钟离春静静地看着她。
“王妃,恕我直言,你一定很想做王后吧。”
赵妍嘲讽地一笑,如自语般低声道:“后宫中的女人,谁不想得到这王后之位呢…”
“但我听说,赵王宠妾灭妻,王妃的母亲虽贵为王后,却一直不受重视。”钟离春看着她,缓缓道,“我知道,王妃一定不想步母亲的后尘,更何况,王妃当年嫁给大王,多半是为了国家大义,恐怕王妃想要的,不止王后之位,更是实实在在的权力吧。”
赵妍一阵沉默,再开口时,声音变得阴沉,“这些,你从何而知?”
“我从何而知不重要,但我看王妃的神情,只怕是被我猜中了?”
赵妍沉默不语。
钟离春起身,上前一步,再次行礼道:“王妃,我能帮你得偿夙愿。”
赵妍抬眸瞥了她一眼,“你?如今,王后之位你唾手可得,很快就要压到本妃头上,本妃凭什么相信你?”
“王妃暂时信不过我不要紧,只求王妃听我说完,再做定夺。”钟离春没有理会赵妍威胁的眼神,继续说道,“我此生志向只在征战沙场,而不愿困于后宫,所以不管大王如何决断,这王后之位,我是绝不会接受的。而我知道,王妃想要这王后之位,我也知道,大王与王妃一直十分恩爱,只是近日美女和佳女被送入宫中后,大王才突然被迷了心窍,冷落了王妃,原本许诺给王妃的后位也迟迟不兑现。王妃,你真的甘于如此一辈子居于人下吗?为了赵国,也为了你自己的前程,如今,你必须要争一争了。”
赵妍沉默了片刻,突然发出了一阵苦笑。
“争?如今我连大王的面都见不到,又如何去争?”
“未必。据我今日观察,大王对王妃是有歉疚之心的,王妃若抓住这一点,便有可能达到目的。何况,”钟离春目光炯炯,“王妃可知,送美王妃和佳王妃入宫的人,是魏国的间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