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田忌和孙伯灵的马车行驶在山道上。
“刺客一死,我们就能放心大胆地当使者了。”田忌笑道。
孙伯灵摇了摇头,情绪有些低沉,“我倒是真希望,再来两个刺客。”
“啊?你可别吓我!”
孙伯灵望着远方,“再有刺客,钟离春还会出现。”
田忌看了他一眼,“还在想她?”
孙伯灵沉默不语。
田忌叹了口气,“那天她突然不辞而别,我还纳闷,后来听你说起我才知道…你啊,真不该这么对钟离姑娘…她不辞辛苦地陪了你这么久,任谁都看得出她的心意,而且明明你也…”
孙伯灵仍然沉默着,眸色微沉,仿佛在思考着什么,手却不自觉地抚着膝盖。田忌看了看他,住了口。
“我只是想问问她,什么时候跟上我们的。”孙伯灵突然开口道,“昨晚她什么都知道,连我们躲在睡榻下面也知道,可我们却不知她在何处…”
“是啊…”田忌也叹道,“钟离春若是个男人,天下少有她的对手!”
孙伯灵微微弯了弯唇角,“她就算是女人,天下也没有她的对手…”
正因如此,他才不能娶她,她该是自由自在的侠客,威震四方的将领,或者被人钟爱珍重的正妻,唯独不该是颠沛流离、一辈子照顾一个残废人的侍女…
孙伯灵眸光微动,似在隐藏什么复杂的情绪。
“不说这个了。”田忌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了,孙先生,禽滑暗中派人给我们报信,说这次邹忌陷害我们的主意,都来自于他府中一名名叫公孙阅的门客…”
孙伯灵猛一转头,“公孙阅?”
田忌有些诧异,“是啊,你认识他?”
“当年我在魏国时,庞涓府上有一名门客,就叫公孙阅…”孙伯灵的脸色沉了下来,“他来齐国做什么…”
“你是说,这个公孙阅,很可能是庞涓的人?”田忌敏锐地察觉到了信息,“好啊,邹忌竟收留魏国的间细做门客,我这就让人把消息带给大王,这一次,我必定让他在大王面前无法翻身!”
“不,此时还不可。”孙伯灵摇了摇头,“我们没有证据,只有我一个人口说无凭,万一扳倒不了邹忌,反而让他反咬一口,更麻烦。何况,就算大王信我们几分,此时我们不在齐国,又没有兵权,如果贸然打草惊蛇,公孙阅见势不妙,有可能会与庞涓里应外合,与齐国彻底撕破脸,到时候,局势将对齐国十分不利。还是等我们与楚国结盟,回到齐国后,再处置他。”
“也好。只是不知,这次结盟,是否顺利…”
楚王宫内,楚王坐在王座上,看着田忌和孙伯灵走入大殿。
“齐国使者田忌、孙伯灵拜见楚王。”他们对楚王拱手道。
“赐座吧。”楚王和善地说道,“二位使者是为何前来?”
“楚国地大势大,周围的国家都臣服于楚王的威慑,寡君十分佩服,如今,魏国对齐国虎视眈眈,若进犯齐国,齐国军队暂时还不是魏国的对手,但若齐国不存,魏国将更加强大,楚国也少了一个对抗魏国的盟友和屏障,所以寡君派我们二人前来,向楚王请求结盟,共同对抗魏国。”
楚王眯起眼睛,“结盟?寡人不与齐国结盟,也能对抗魏国,又为何要结盟?”
“大王,寡人既然派我们二人前来,必是诚意十足。”田忌举起手中的两个红木盒子,“此乃齐国之宝,还请大王笑纳。”
楚王从宫人手中接过盒子,打开第一个盒子看了看,是一块成色极好的美玉,眼底顿时染上了笑意,又打开第二个盒子,看到几颗硕大的珍珠,眼底的笑意更深了,却仍然故作平静地点了点头,把盒子放在了一边。
“齐王果然很有诚意…”楚王看着他们,却在下一瞬突然变了脸色,“竟派你们二人来愚弄寡人!”
话音未落,几名持剑的宫卫从宫殿的四角冲了出来,将田忌和孙伯灵团团围住,拔剑架在了他们的脖子上。
田忌迅速拔剑,怒视着楚王:“楚王!你今日杀来使,不怕遭天下人非议吗?”
“非议?若杀了你们,齐国就算非议大王,又能如何?”说话的是楚王身边一直站着的一名大夫,他走到他们面前,上下打量着他们,“不愧是名震天下的大将军和军师,竟能想出假借出使,刺探楚国军情的计策。只可惜,比起大王,你们还是略逊一筹啊。不过,大王一向仁善,若你们能留在楚国,为楚国效力,大王便可饶你们不死。”
“信口雌黄!”田忌啐了一口:“休想!”
大夫脸色一沉,“既然如此,便别怪大王不客气了!来人!”
“够了!”楚王突然怒斥道,“史皇大夫,做事别失了分寸。他们虽然欺骗了寡人,可却是难得的将才,无论如何罪不至死,就算要处死他们,又何时轮到你来做主!”
史皇大夫脸色一滞,赶忙转身对楚王跪下,“大王息怒!微臣只是见大王受人欺骗,一时气急,虽有僭越,却也是一心为大王着想,求大王看在微臣多年效忠大王的份上,饶恕微臣!”
楚王从王座上走下来,不理会跪在一旁的史皇大夫,径直走到了田忌和孙伯灵面前。
“放了他们。”
宫卫收起剑,后退了几步。楚王看着他们,语气平和:“二位莫怪,寡人前几日收到密报,说二位表面上是齐国使者,其实野心勃勃,想借出使之机刺探楚国的军情,找出机会将楚国打败。寡人虽愿相信二位的人品,但事关重大,寡人不得不防备,在朝会上提了几句,谁知却被史皇大夫误解成寡人要处死二位,寡人驭下无方,还请二位不要见怪。至于结盟的事,今日天色已晚,二位昨天才刚到楚国,实在辛苦,还是改日再说吧。来人,”他转身对宫卫说道,“带他们去使者的住处住下,再安排得力的宫人伺候他们。”
“是。”
田忌恶狠狠地瞪了楚王一眼,和孙伯灵一起跟着宫卫往殿外走去。
听到他们走远,史皇大夫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大王真的不打算处置他们?”
“寡人为何要处置他们?”楚王回到王座上坐下,“他们二人都有大才,尤其是孙伯灵,若能让他留在楚国为寡人所用,岂不比杀了他们更好?寡人已经得知,他们出使楚国,是因为在齐国遭到了排挤,寡人现在把他们放进宾舍里,只在暗中让人看着他们不许离开楚国,明面上好吃好喝伺候着,要什么给什么,过不了几天,他们就看到楚国的好了,哪还愿意回齐国接着受排挤?”
“可是,大王昨日已经答应了庞涓,要把孙伯灵交给他,若出尔反尔,只怕是会得罪魏国…”
“寡人何时惧怕过魏国?魏国多次与楚国交战,仅仅在方城之战占了点便宜,还是因为孙伯灵在背后出谋划策,可如今,孙伯灵已不在魏国,魏国又岂是楚国的对手?”楚王笑了笑,“庞涓不会做亏本的买卖,他昨日专程从魏国赶来,献上珠宝,要寡人把孙伯灵交给他,是为了报仇,但更是为了得到孙伯灵的《孙子兵法》。庞涓自己也承认,孙伯灵当年从魏国逃亡齐国,并非如魏王所言,背叛了魏国,而是遭人陷害,而寡人曾听闻,当年孙伯灵遭人陷害,一个主要的原因就是他有《孙子兵法》,遭到了庞涓的妒恨。既然这样,寡人何不自己得到《孙子兵法》?只要寡人得到了《孙子兵法》,就能称霸天下,不管是魏国,还是齐国,寡人岂会放在眼里?”
“孙伯灵是齐国人,微臣担心,他会不肯留在楚国,或者留在楚国却不尽心为大王效力,若真如此,大王该如何?”
楚王的脸色微变,“依史皇大夫的意思,寡人该如何做?”
史皇大夫的眼中露出了一丝阴狠,“若孙伯灵不能为大王效力,大王应该杀了他,以免他为别国所用。”
楚王若有所思地沉默着。
史皇大夫上前一步,接着说道:“既然如此,大王不如顺水推舟,把孙伯灵交给庞涓,做个人情,让庞涓杀了他,这样,齐国怨恨的就是魏国,而齐魏两国相争,大王便可坐收渔人之利了。”
楚王缓缓地点了点头,“不错。不过,若依你所言,寡人岂不是得不到《孙子兵法》了?”
史皇大夫冷笑道:“若大王真想得到《孙子兵法》,微臣倒是有一计…”
楚王认真地听着,边听边频频点头,“好计!好,就按你说的办!”
史皇大夫拱手,走出了宫殿。
楚王的视线又落在了田忌献上的玉石和珍珠上,脸上露出了贪婪的笑容。
齐国给的,可真多啊,说不定还有更多…
只要他得到了孙伯灵,齐国有的,就都是他的了…
楚国接待使者的宾舍内,田忌和孙伯灵正在演练战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