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云天的客栈坐落在琼玉社右侧,推开客房的窗朝对面看,还能见到幻戏社的牌子。
至于再远处,便是洞天之外的风景。
数千年前就已经被斫断的建木如今生机勃然,此时伫立在云海中央,恍如我第一次登上罗浮的情景重现。
客房的门没关,叫彦卿的小少年还靠在门框旁。
大概是看我目光落在外面一直没收回来,彦卿向我提议道:“您想下去逛一会儿吗?隔壁街上有幻戏社,茶楼,还有个书肆,或者去打琼玉牌也行,我听人说您打牌特别厉害!”
我回头去看年龄不大的小少年:“谁跟你说的?”
彦卿上前两步,他脸上还带着藏不住的好奇:“你应该不认识她。青镞告诉我时叮嘱过我,关于您的事,她也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
我一时不知道要怎么接话,只好回身,右手落在彦卿头顶,轻抚而过:“你们想整什么经典永流传,好歹也传点有用的东西。”
他脸上表露出不解,我却没再为他解惑,只继续道:“小朋友,我对仙舟吃喝玩乐的地方比你清楚多了。不过我今天不打算故地重游,这一路都没什么休息时间,我得先补个觉。”
贴心的小朋友在离开前还记得帮我带上门,他在门前犹豫片刻,最后脑袋挤进还没关严实的房门里,拿那双清澈明亮的澹金色双眼望着我道:“师娘!将军他其实一直很想念您!”
说完,彦卿着急慌忙把门关严实,就好像害怕我嘴里说出什么他不想听到的话。
他这性格,和小时候的景元还挺像。
景元年幼时的性格与现在截然不同。
当时他应该是听说朱明前来的百冶在镜流府上,训练完就往客厅里跑,探头进来时见到屋里除镜流外,只剩一个陌生姑娘,很快冲进来站到镜流身边。
这时候他终于知道不好意思了,轻咳一声在镜流面前站好,带着期待的灿金色眼睛径直看向坐着的剑首:“师父,听说您拿到了百冶大人亲自冶炼的剑器,我能看看吗?”
“可以,晚点再看。”镜流很好说话,她应下景元的请求,又向我介绍,“这是我徒弟,景元。”
我第一次见到景元时,他已经是镜流的弟子了。
活泼的少年笑着与我打过招呼,紧接着就不停在他师父身边打转,想要以此探听新百冶的消息。
“师父,朱明来那位百冶还在你府上吗?他人怎么样,好不好相处?你说我要是去找他,请他亲自为我打造武器,百冶大人会答应吗?”
镜流看起来不太擅长应对这场面。
我把手臂架在椅子的扶手上,托住倾斜的侧脸,将景元的话题引到自己身上:“如果你指的是应星,其实我跟他更熟一点哦。”
由于初见场景作祟,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对景元的印象停留在浅显又不切实际的地方。
觉得他像一只好奇心旺盛、又爱撒娇的可爱猫崽。
彼时的爱人某次听闻这些形容,沉吟良久,问身侧的战友:“镜流,景元这名字在仙舟很常见吗?”
应星他宁愿相信仙舟上重名的人很多,都不愿意相信我嘴里那些词是用来形容景元的。
也是那之后,我才对景元逐渐改观。
对时间的感知再迟钝,看到景元与我差不多一般高时,也该反应过来了。
我再也不会等他训练后跑到我身前时摸完他的头夸他厉害,连带着一起戒掉有事没事爱投喂他的习惯。
景元的反应相当迅速,他顺从地让出我身边的位置,开始注意并保持朋友之间的正常距离。
那样的时间持续了有几十年吧。
对常人来讲,几十年几乎是半生的长度,可是于我而言却太短了,甚至无法占据我生命长度的千分之一。
罗浮的洞天遮不住自遥远处落下那道巡猎箭矢的光芒。
当熟悉的光矢落下,我久违地感到悲伤。
因为那代表着罗浮上半数生命即将消逝的前兆。
箭矢所指的倏忽不一定会死,其他人却未必。尤其是那些被圈养在洞天里只能仰望天空的普通仙舟人。
我没有遵守战前和腾骁约好的不出手协议,出手救下了白珩。
侥幸生还的腾骁并不在意我当时撕毁约定的举动。他受伤严重,在生命最后一小段时光,召开罗浮六御会议,推举景元做下一任将军。
死里逃生的狐人飞行士经此一役下定决心,打算拾起身为无名客的老本行,去到宇宙中探险。
她喝完了朋友们的饯别酒,驾驶星槎穿过玉界门,驶入茫茫宇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