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兰弦一语点破关键:“通敌叛国。”
又是通敌叛国,这词未免出现的太过频繁了。
灵颜见他如此敏锐,颇为欣慰:“还是应持微亲自呈递的奏折,你说这应大将军呐,郎心似铁,怎怪妻子寒心。”
他说话时一声三叹,令江兰弦心底泛起些许不适,有些厌烦,周身气息不自觉又冷了几分,愈发显得疏离:“你想说这事是假的。”
灵颜唇角勾起一抹狡黠笑意,悠悠开口:“是吗?我可从未说过这话。这些帝王着实麻烦,若不留下些许把柄,他们便整日疑神疑鬼,实在恼人。”
瞧他这般模样,江兰弦哪还不明白。灵颜为获取皇帝信任——也可能不是信任,只是让皇帝认为他们是一伙的,故而蓄意构陷姬氏。
姬氏作为老牌世家,虽说已逐渐式微,但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平江王更是重兵在手,二者联合,势力不容小觑。皇帝虽未明言,可灵颜又怎会不知这位深谙帝王之术的天下之主的真实想法,以他之能,办此等事犹如探囊取物,易如反掌,甚至能做到毫无痕迹,神鬼难察。
但是灵颜没有,他故意让帝王知晓自己的所作所为,好叫帝王自以为捏住了他的把柄,如此一来,即便日后事发,亦牵扯不到陛下分毫。
而灵颜,则因此事便能成为皇帝能够用的人。
姬氏问斩之时,鲜血流了满地,百十条性命在他眼里不值一提,他看似纯真无邪,实则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于修真者而言,几十年光阴不过白驹过隙,转瞬即逝,灵颜有充裕的时日去细细筹谋、完善自己的某个计划。
就目前情况来看,江兰弦不认为他是为了凡间的权势,因为他绝不是一个甘愿屈居人下的人,他一定有更深的缘由。
江兰弦想到了一种可能,可那实在太过荒诞离奇,他暂且按下不表。
“可是应琬最后还是嫁给了苏元霁,你说她的感情不够坚定,这又作何解释?”
“没有哦,平江王妃缠绵病榻,应小姐在旁侍奉,却与母亲发生争执,致使王妃病情加重,未几便溘然长逝。平江王盛怒之下,将她逐出应家,还从族谱中除名,真是用心良苦啊!”
若不明就里之人,或许会以为这是严惩,然而事实却是一个母亲为自己的孩子做的最后一件事。
她曾拥有过一段韶华胜极的时光,即便要用余生作为代价去偿还,也从未后悔过。
可当真无悔吗?
姬月宜心如明镜,姬氏一族是无辜的,所有的事都是诬陷,这分明就是一场摆在明面上的针对平江王府的阴谋。应持微已竭尽全力最大限度的保全了姬氏,并免她流放。可为了避嫌,她还是不得不退避三舍,以至于同自己的儿女生疏至此。
皇帝就像悬在她头顶的一把利剑,不知何时会落下,这种感觉让姬月宜生不如死。
真恨啊。
恨皇帝的猜忌多疑、冷酷无情,更恨自己,苟活于世只能维持这可笑的体面。午夜梦回,她也曾设想,如果当初自己没有嫁给应持微,这结局是否会有所不同。
如果一切都不曾发生。
可惜,终究是可惜……
灵颜大有感慨:“先帝这个人,唉!完全掌控一个人的生死,这种感觉着实令人上瘾,也难怪他如此!”
江兰弦面沉如水,心中暗自腹诽:也就你们这些心思扭曲之人,才会钟情于此等掌控生死的快感。
他神色冷漠,淡然问道:“所以,你引我来看这一出,究竟所为何事?”
“兰弦,”那嗓音温柔似水,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听者极易被其吸引,进而不知不觉沉沦其中,直至彻底被掌控。
江兰弦静静地注视着他,想看看他究竟要做什么。
“凡人目光短浅,终其一生见到的不过浮于表面之物,应家的结局在冥冥之中早已注定,应暄所做的不过是困兽之斗,毫无意义。”他缓缓凑近,那双素来迷魅柔婉的眼眸中,此刻涌动着炽热浓烈的情绪,仿佛要将江兰弦吞噬殆尽,
“我知道你亦是看中了他身上的,光。”
江兰弦抬眼看他,眉眼间尽是冷淡之意,一双凤眸幽静覆霜,光影于其中明灭闪烁,起伏不定。
这一眼似寒星坠地,冷的惊心动魄,令见多识广的灵颜心中也不禁猛颤,心中突兀一跳。江兰弦一看就是极难掌控之人,但他不仅没有心生退意,反而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热忱。
灵颜原本对此地的一切的一切都深感厌倦,不论是愚昧的世人,还是这落后的世界,皆无法勾起他的丝毫兴趣。然而此刻,他却对面前之人燃起了熊熊欲念,渴望得到他的更多,甚至是,全部。
江兰弦,他志在必得!
便将其当作这愚昧世界助他登上那至高之位的献礼吧。
“你,也是从主世界所来,可我若告诉你,你所见所知不过也是冰山一角呢?”
他的表情、语气极具蛊惑性,眼神温柔得仿若能沁出水来。江兰弦敏锐地从中捕捉到一丝不易察觉的狂热,尽管灵颜掩饰得极好,但还是没能逃过他的眼睛。
江兰弦从一开始就不打算相信这人所说的一切。纵然可能有真话,怕也是被层层虚假信息包裹,想要从灵颜这老谋深算的人口中探寻真相,可谓难如登天。
但方才那股情绪却做不得假,所以,他的目的便隐隐有了些许头绪。
光,想必指的是应暄身上的气运。
所见亦是片面。
应暄,气运,主世界,这三者之间必定存在某种联系,究竟是什么?
江兰弦有意与他周旋:“我不懂你的意思,不过你口中的主世界,指的是修真界吧。我并不认为世界有主次之分,你跨越界门,涉足此间,是违背天道,既看不起此方世界,又何必做出这种选择。”
灵颜神色平和,轻声反问他:“那你呢?。”
“我亦有罪,”江兰弦不动声色地顺着他的话说道,“我会等一个适当的时候去赎罪,你也会吗?”
灵颜只是用那种意味不明却又柔婉的眼神看着他。
江兰弦知道他不会回答这个问题,便肯定地说:“你为何寻我,是因为你觉得我们都来自修真界,但我身上一定有别的你感兴趣的东西,你才欲引我与你同行。”
灵颜弯唇,眼中笑意盈盈:“修真界亦是蠢货云集,和这个没什么关系。我数次前来寻你,只因知晓你我本是同类之人。不论兰弦此刻是否将今日所言听进心里,但终有一日,我们定会,殊途同归。”
他的嗓音放的极轻,将江兰弦的话又轻轻抛还回去:“与我同行吧,兰弦。”
江兰弦垂眼,他不喜欢灵颜叫他的名字,非常的怪异。
两人看似相安无事,平和融洽,实则暗中交锋不断,互不相让。江兰弦未曾吐露半句谎言,却也没有承认灵颜所说的任何事。
而灵颜虽说交代了不少事情,实则尽是些模棱两可、似是而非的言语,故弄玄虚,让人捉摸不透。江兰弦甚至觉得,这些话或许都不及那瞬间闪过的狂热眼神来得真切。
国师对应暄怀有不为人知的心思,恶意的可能性远大于善意。他必须尽可能多地从国师这里套取信息,才能在日后的对抗中不致完全落于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