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何物,符纸?”白知之努力将眼睛睁大,不禁发出疑问。
不苦摇头:“像是某种动物的图案。”
“去看看便知,”江兰弦话音未落便移步而出,如此急切的行为不太像他的性子,可他步履不匆不忙,闲庭信步丝毫不怯。
随着祭司们的念诵,符纸轻舞于玉盘之间,六名黄使稳若磐石,纹丝不动。百姓翘首期待,随后符纸猛烈翻涌,如同天女散花般散布在鹿寰殿上空。
他们终于看清了符纸上画的是什么——是一只用黑线勾画的鸟,蜷缩身子,爪勾细长锋利,垂坠的双翼几乎占据了半张纸,足以想象它张开时是何等庞大。
只是那画中鸟毫无生气,透着一股不祥之感。在场不止一人在想,这是什么鸟?
一张符落在江兰弦眼前,分明是正常的下落速度,此时在他眼中却被无限放慢,时间在他身上停止流动,江兰弦目光紧紧盯着它,脑海几近空白。
黑鸟融化如同泼墨瞬间吞没了世界,黑色火焰如同巨大洪流滚滚而来席卷天地,所到之处,万物凋零,生机寂灭。江兰弦听见了无穷无尽的悲泣声,最终一切归于寂静。
那是——
灭世之灾
腕上青色图腾悄悄地发起光,从骨子里灼烧的炽热将江兰弦从幻觉之中拉出来。他回神,符纸轻飘飘落在掌心,而眼前一切如常。
……
江兰弦将幂篱搭在左手以作遮挡,神情平静,任谁也不知他看见了什么,又在想些什么。
这场祭祀到此结束了,六名祭司在一群黄级使者的簇拥下从北门离去,百姓们得了符纸也欢欢喜喜从南门离开,不消片刻只剩下他们这群人和留下的一队黄使。
热闹的场景忽然冷却,白知之冷不丁开口,幽幽道:“看了半天一头雾水,感情咱们就是来凑人数的呗。”
不苦将符纸收入袖中,低头道:“或许是为了震慑。”
白知之哼笑:“那他们可打错算盘了,这点小场面还吓不到小爷,论吓唬人的把戏,我上圣山可是装神弄鬼的祖宗!”
江兰弦心神还停在方才那一幕:“骗局吗?”
不苦道:“也许他们并非装神弄鬼。”
“啧,你这人,我与你无冤无仇,怎么老是拆我台啊!”白知之愤怒地瞪着他,转头对江兰弦抱怨,“我还是头一次见话这么多的和尚,你身为佛家弟子不修闭口禅的吗,不会不是正经和尚吧!”
不过转眼他便唠叨一堆话,江兰弦头次觉着不堪其扰,冷淡道:“那是你见识太少了。”
“怎么能这么说我呢!”
走来的一名黄使打断他们的话:“我见三位贵客交谈甚欢,是否需要为各位安排在同一处休憩?”
江兰弦下意识便要拒绝,然而白知之将脸凑了上来,眼神期盼看着他,不得不说这副作态是下了功夫的,于是江兰弦思索片刻,便点头应允。
不苦自然没有意见。
黄者面带笑意,侧身示意:“还请诸位随我来。”
三人顺从跟随他从小门出去,默契地不再提及方才之事。
没有让江兰弦失望,一路上白知之的嘴巴便没停下来过,不断骚扰带路的黄使:“你们这儿真大呀,上京地价昂贵我在靖州都有所耳闻,这么大一片地方都是神灵台的,真厉害!”
黄使微笑回应:“这一切都是承蒙陛下与国师恩赐,我等不敢居功。”
白知之又道:“别这么谦虚,方才那六位红衣祭司是你们的天级使者吧,把我都看呆了,真厉害!”
黄使面不改色:“神灵台以国师大人为首,人才济济,能者众多,所以诸位切莫冲撞了大人们。”
这是在威胁他们吗?
白知之挑眉:“自然自然,我们就是来见识世面的,你们越厉害,回去后我吹嘘的资本也越多,只要别什么都没见到就被赶走才好!”
被他这么吹嘘,黄使只眼中含笑,并未自满:“能来此地便是有缘,您不必担忧,国师大人慧眼识珠,若能得到赏识那是天大的好事。”
够警惕,无论说些什么都能被他扯到赞美国师身上,一个人真有这么大的魔力吗?
白知之和不苦自是不解,但江兰弦是见过国师,第一眼见那人只会觉得身上有一种天真无邪的纯澈,可他绝非简单之辈。
江兰弦在等,他倒要看看,这人想做什么。
白知之沉默片刻,忍不住道:“你是黄级使者吧,我看你口中这个大人那个大人,所以黄级使者就相当于,下人?那你们会修炼吗?”
他似才察觉不妥,赶忙掩口,满脸讪讪之色:“抱歉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
黄使眼神闪烁,像是不在意他的冒犯,仍礼数周全:“神灵台四级皆有存在的意义,各司其职,譬如,今日为天使大人捧盘的也是黄使,只要有能力,神灵台便不会埋没有能之人。”
他在一处院落前停下脚步,神灵台房屋林立,人数想来也少不到哪去,但他们走了许久却未遇见一人,安静得令人诧异。
这人怕是不想再和他们周旋,直接道:“诸位舟车劳顿,想来十分辛苦,还请入内沐浴更衣,静待过几日国师大人诏令,稍后会有人送来餐食,诸位可有何需求?”
白知之先是看向江兰弦,见他摇头,便径自无视了不苦对黄使道:“有个佛家的吃素,我们都行,若能是上京的特产那就太好了。”
他说着眨了眨眼,暗示意味十足。
黄使轻笑点头:“知晓了。”
待那黄使身影完全消失不见,江兰弦淡淡言道:“寄人篱下,又何必得罪于他。”
不苦也是不认同:“小人物往往也有极大的力量。”
今日之事过后,白知之愚昧自大的形象恐怕要定下了,现在这个时候可不是什么好事,有人不在意,但有些人可说不定。
白知之伸出食指晃了晃:“实不相瞒,我本就是来砸场子的,一路都在寻思如何挑刺,可方才在鹿寰殿你们也瞧见了,那群百姓跟中了蛊似的,我若贸然挑衅怕是要被打死,也只能在此处找找场子了。”
江兰弦目光清浅,白知之在他的注视下好像一切心思都无所遁形,他眼中闪过一丝凉意,无辜道:“不过现在好像把你们也连累了,实在对不住。”
江兰弦问道:“为何要挑衅?是上圣山想取代神灵台的地位吗?”
他的话看似尖锐实则天真,然而语气正经,不像是在开玩笑,白知之不明其意,便顺着他的话道:“人总是要有梦想的嘛,我可听过你们玉华观也差不到哪去,都是同宗,朝阳道长就请可怜可怜我吧。”
江兰弦没有回应,垂眼想到,白知之这人身上带有一股邪气,他并不喜欢,然而,他所见到的白知之的命运线中,有一处很奇怪的光点。
结合以往来看,他能看见命运线的人无外乎两种,一为气运繁盛之人,二为会有影响此世天命走势之人。白知之气运一般,所以命运线大多都黯淡,却有两处引人注目,但江兰弦暂且弄不秦楚。
还有这位僧人,余光瞥见面容温和而慈悲的不苦,眼里看见的命运线泛着金光,到目前为止不苦身上的气运仅稍逊于应暄。
一来便碰见两个有趣的人,江兰弦的心情好了许多,回应之后便步入院中。
不苦始终作壁上观,转身前还是劝诫:“莫要将自己搭进去了。”
留下白知之一人在原地,也不知听没听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