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齐升的不足是天生的,不是为了救你。之所以当年替你挡下那一击,告诉你他是因为你才导致不能再生育,就是为了你的愧疚。”
陈长鸣愣在原地,“谁告诉你的?”
“领养我的那天,他在窗台前亲口告诉我的。”
楼梯间里,传来嘈杂的声音,是警察已经赶到,将守在楼梯间里的打手们制伏。
等这一天,等了八年。
闻璟眼中终于有了释然。
陈长鸣眼中情绪巨变,他拽起闻璟,将他拖到天台护栏旁。
老旧的楼房,护栏称不上护字,长长的铁栏杆多处断裂,他们所在之处的栏杆只有大腿的高度,轻轻一推,便会丧命。
陈长鸣拽住闻璟的手腕,闻璟背对着这八层楼的高度,敞腿跪着,腰椎使不上力气,他只能只手撑在大腿上。
温遥情跑上楼时,闻璟低垂着的头才抬起来。
他的眼中终于有了害怕与惊慌。
“岁岁,不要过来。”
“闻璟!”温遥情身边的警察抬手拦住温遥情。
闻璟眼中掉下一滴泪,他用很轻的声音说着,“岁岁,别怕。”
陈长鸣看向闻璟,“你怕吗?怕死吗?”
闻璟没有说话,陈长鸣往下方看了看,“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
陈长鸣语气十分不对劲,一旁的刘警官与同事对了个眼神,脚步不易察觉地往他们的方向挪动。
陈长鸣平静地说:“我其实不喜欢读书。”
“当年辍学后,也很不喜欢林齐升总是带书来找我。可是我需要他这个‘兄弟’,如果不是他,在我老婆入狱以后,我可能无法安然到国外去享福。这么多年和林齐升的感情,真真假假……说不清楚。有人说,不去想对错才能知道心底里的答案。”
——“算了,坐牢嘛,再陪他一次。”
说完,他猛地一推闻璟。
闻璟本能地抓住陈长鸣。陈长鸣抓住一旁的护栏,护栏太低,断裂的铁杆顶端划破了他的手掌,鲜血迸飞,他坠了下去。
在陈长鸣费力想要稳住重心的几秒空隙里,闻璟借力抓住了护杆的底部,好在底部还稳当。
刘警官早听陈长鸣语气不妙,做好了准备,见状立即冲上前去,抓住了闻璟的手腕。与此同时,温遥情也冲到了天台边。陈长鸣已经摔了下去,轰响之后,便是一片猩红。温遥情余光瞥见这惨状,心中情绪剧烈动荡,她害怕地向闻璟伸出手。
好像在同一个时空,与许多年前的记忆交叠,只是当年的小男孩温遥情伸手未能够到。
而此刻的闻璟艰难地抬起另一只手,向温遥情伸来。
温遥情握紧了他的手腕。
“坚持住。”温遥情说,“我能救你。”
许知意与温如晔也已经赶了上来,看见一幕,惊呼一声,冲上前去。
曾经的妈妈,蒙住她的眼睛,将她抱开,而那个小男孩,坠下了山崖。
她将手抓得更紧,借助着稳定的栏杆的力量,将闻璟往上拉。
许知意在一旁劝着,“温遥情,你松手,警察会救他的,你松手。”
温遥情分毫不敢松懈,紧盯着握住闻璟手腕的位置,好像生怕一错眼就会抓不住。
“不能松,”旁边一起抓住闻璟手腕的警察说,“我数一二三,我们一起使力。”
“好。”温遥情从牙缝里挤出来一个字。
就要将闻璟救上来时,闻璟的手忽地往下滑了滑。
温遥情的心魂也仿佛从高空一坠。
她的眼泪滴落在闻璟的手臂上,闻璟已经使不出力气,原本想看向温遥情,只是此刻连头也抬不起来,微微低垂着。
温遥情不知道他害不害怕,也不知道他是否还敢睁开眼睛,她只能感觉到手中紧握的手腕汇聚着他最后的力量。
由于温遥情和刘警官各自抱住的栏杆支撑不住太多的重力,所以一旁的警察无法伸手帮忙,有的想办法去找梯子与绳子,有的守在一旁,只等闻璟再上来些,再试着去够他的手臂。
天台上只能听见许知意压抑着的哭声。
温遥情感觉到闻璟握住她的手又失去了一些力气。
“闻璟,求求你。”温遥情和刘警官使着力,闻璟已经被拉上来了一些距离,很快他的手就能够到天台边缘。
许知意心惊胆战,生怕闻璟一旦坠落,会拉着温遥情一起掉下去,还想上去再劝,只是碍于周围人的专注救人,她有些开不了口。
她只得推着温如晔。
温如晔已经不敢看那样的画面,领会了许知意的意思,拍了拍她的头:“那是人命,他父母在的话,他也是别人的心头肉。”
温遥情和刘警官没有一秒懈怠,此时就怕闻璟放弃。
无论是她,还是刘警官,或多或少陪闻璟走过一段来时的路。
谈死容易,贪生难。如果对未来失去了希望…
身下,是终点;而上方,他还要走很长的一段路。
“闻璟。”温遥情喊出一声。
闻璟的意识的确陷入了一片混沌里,只有身上的痛楚告诉他他还活着。
他见到了一些记忆深处的画面。
十岁那年,和爸爸妈妈赶往普塔山,去接弟弟,快到山顶时,听见上面一片嘈杂声。一个小女孩被妈妈拖着,满脸泪水与他擦肩而过。她走路很奇怪,像是很艰难才能迈出一步,妈妈要抱她,她却推开,拒绝被抱起。
闻璟走出几步,听见小女孩在身后摔了一跤。这一跤并不重,小女孩却没爬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我能救他的啊。”小女孩崩溃大哭。
她妈妈又恨又恼,抬手想打她,但是像是下不去手,最终靠在一旁男人的身上捂着眼睛。
许是小女孩绝望的情绪触动了他,他转回身,拿出一包纸,递给她。
小女孩仍在哭,却发不出声音,只是张大了嘴,两手紧紧扣住地面。
自然没有理会他。
闻璟把纸放在她手边,就要继续赶路。忽然听见小女孩问出一句:“有什么东西,比命还重要?”
闻璟不明所以,回答不出来。毕竟这个问题的答案,在不同的情况里,答案也不一样。于是他从怀中拿出一颗棒棒糖:“这是我等会要给弟弟的,现在就先给你啦。别哭。”
她的爸爸妈妈没有劝阻,可能是觉得这时候年龄差不多大的人能互相宽慰。
闻璟扶起她,将方才一路上编的草环戴在她手上。
小女孩愣愣的,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反复说着:“为什么……为什么……”
闻璟笑着说:“无愧于心就好。”
记忆中的擦肩在此时本就应该结束,小女孩该被妈妈带走,而他也继续走着去见弟弟的路。
只是忽然闻璟的意识醒在了这段记忆里——他回到了年幼的自己的身体中。
他茫然又觉得熟悉地回过身去看。
用十岁时自己的身体,看见了当年的那个小女孩,也朝着他的方向转过身来。
周遭人来人往,她还是当年幼小纯净的模样,但此刻她眼中的遗憾与不甘却尽数不见,眼中带泪,脸上笑着,“那你呢?会放弃自己吗?”
“我……”
“不会。”
天台边缘,闻璟虚弱地吐出一口气,握紧全力抓住他的两只手。
“闻璟,坚持住。”刘警官发现他好像恢复了生机,说了一声。
很快,闻璟的手已经能触到天台的边缘,他两手扣住水泥地,地上尖锐的沙砾扎进了他的手指。他的腰使不上力气,只能借助手臂的力量,以及他人的帮助,借力慢慢攀了上来。
豆大的汗珠滴落在地,眼前满是尘沙的地面像会动的马赛克。
闻璟朝用尽最后的力气向温遥情的方向看去,只是她刚闯入他的视线里,他就一阵头晕目眩,晕了过去。
救护人员早已等在一旁,温遥情注意到闻璟腹部尽是血迹,这血迹不应该是脊背透出来的。
那是什么时候受的伤?
闻璟被抬上救护车的时候,温遥情被许知意和温如晔拉住。
温遥情扫了他们一眼,想要抽出手追上去。
“温遥情!”许知意厉喝一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