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毛样式的银链在她腕上发出细碎的轻响。在她的项链丢失后,炼狱杏寿郎原本想给她买根新的,她却不愿,而是执意让他将配套的手链给了她。
可我并不想被手链替代,我更想每天都能亲手替你戴上它啊——
炼狱杏寿郎张了张嘴,却没能将这句话说出口。
他当然愿意留下。
父亲好不容易重新振作,要将完整的炎之呼吸传授给他。曾经濒临破碎的家,也正一点点被拼回原本的模样。
如今的一切,都是半年前的他还压根不敢奢望的。他已经非常幸运,应该知足的。
同时他也明白,他和泉不可能一直待在一起。
从今往后,分离将会变成常态。她在炼狱府养伤的这几个月,他们朝夕相处的每一天,反倒是上天格外宽容的馈赠。
她不是他一个人的泉,而是鬼杀队的鹰。
作为炼狱家长子,他比谁都更清楚,责任永远排在私心之前。
于是炼狱杏寿郎把这些心绪压下,悄悄抬眼去看她。
斜阳西沉,霞色在她眼底晕开,莫名让他想起冬雪在阳光下消融时,偶尔折射出的浅金微光。
她在看向他们兄弟二人时,向来都是用这种温和纵容的眼神。
就在下午早些时候,她也是用这样的眼神,安慰着修行受挫、差点被父亲几句话说哭的千寿郎。
“你父亲并不是真的觉得你差劲,”飞鸟泉搂住眼眶泛红的男孩,让他整个窝进自己怀里,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背,“倘若那样的话,他压根不会费心来教你。对吧?”
她微微侧目,瞥向坐在一旁的炼狱杏寿郎。
炼狱杏寿郎立刻会意,微笑着挪过来。
“没错啊!千寿郎!”
他伸出手臂,发现如今自己的胸膛已足够宽阔,可以将他们两人一并拥进怀里。
“不要泄气!千寿郎会变成非常优秀的人的!哥哥姐姐永远相信你,支持你!父亲他也是!呜姆,给他一点时间,他只是还不善于表达罢了!”
明明是化雪的日子,寒意几乎要透过窗棂渗进来,可炼狱杏寿郎心满意足地搂着泉和千寿郎,觉得无论是身上还是心里都暖烘烘的。
他忍不住低头,挨个蹭了蹭他们,换来飞鸟泉“好痒,别闹”的抱怨。
在笑出声的同时,杏寿郎莫名想起,就在几年前,泉怀中的那个位置,还有一半是属于他的。
他在十四岁后就很少扑进泉的怀里寻求安抚了,而是学着她的样子,用日渐坚实的臂膀支撑自己的幼弟。
过去一年里,他几乎没在她面前撒过娇。
毕竟马上就要十七岁,半只脚踏进了成年的门槛,他不想破坏自己好不容易在飞鸟泉面前建立的成熟形象。
可那个傍晚,炼狱杏寿郎凝视着她的眼睛,忽然很想像小时候那样,让她抱抱自己。
理性和感情开始少年脑海中打架,他的身体却比它们都诚实,稍稍往飞鸟泉那儿靠了靠。
飞鸟泉一眼就看穿他的心思,直接揽过他,让他倚在自己身上。
“别扭小孩。”她轻笑。
“呜姆,不是小孩!”他耳尖微烫,抗议了一句,下意识想坐直。
“好好好,不是小孩。”
飞鸟泉轻而易举按下他那微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的挣扎,笑意更加分明,顺着他的话接下去。“不是小孩也让姐姐抱抱。”
她一下一下地揉按他的后颈,像在安抚一只大猫,直到少年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顺从地靠在她肩上,任由她一缕缕捋顺他的头发。
炼狱杏寿郎本是完全清醒的,可最近他有些缺觉,她的手指又实在太温柔,如今竟让他在这天色沉静的黄昏里,滋生出几分难以抵挡的困意。
天快要黑了,父亲大概一会儿就要来叫他了吧,他应该现在就去为晚上的巡逻做准备……
炼狱杏寿郎有些迷迷瞪瞪地思考,身体却贪恋她的指尖,完全无法挪位。
……呜姆,要不再待一会儿,就一会儿……
他努力撑开即将阖上的眼皮,视线追随着几只归林的黑鸟,期待这个黄昏能长一点、再长一点。
这时,飞鸟泉轻轻拖住他的脑袋,让他的头从自己肩头滑落,转而枕在了大腿上。
炼狱杏寿郎只感到自己向下一坠,上半身便被她圈在怀里。
他陡然一怔,十分的睡意立刻清醒了六分。
飞鸟泉垂下头,揉揉他的脸:“最近很累吧?困了就睡一会儿,我之后叫你。”
“……”
……可他压根没办法睡着了。
炼狱杏寿郎喉头轻轻滚动一下,在继续盯着她看还是重新装睡之间纠结片刻,最终还是乖乖闭上眼。
毕竟他完全舍不得放弃这个膝枕。
她的手又落到他发间,不轻不重地拨弄,像在弹奏无声的摇篮曲。
而几分钟前还心猿意马的杏寿郎,很快再次陷入一片令人安心的宁和,意识仿佛泡入温泉,随着她的抚弄越沉越深、越飘越远。
“……呜……泉这次……会给我回信吧?”半梦半醒间,他下意识发问。
“为什么这样问?”
她的声音离他更近了些,仿佛就贴在他耳畔。
“……因为以前……你在桃山的时候……就从来不回我的信……”
他感到自己的耳朵被她轻捏了一下。
“像小孩一样记仇呢,不是小孩的杏寿郎小先生。”她揶揄道,“我知道了,还有什么要求?”
“……还有……泉从来不会主动给我写信……”
困意催生了些许坦率,让他把平日里藏在心底的话全都一口气说了出来。
毕竟泉的声音听起来实在太过温柔,让杏寿郎忍不住相信,不管自己提什么要求,她都会答应。
“呜姆,果然偶尔也想收到姐姐的信嘛……说很想我什么的……”
他不记得那时自己是否又嘟囔了些别的要求,也不记得她有没有回答。
只记得,在彻底坠入梦乡前,他等到了落在自己唇上的、温热的吻。
“会给你回信的。”
她好像有这样说。
“会给你写信,也会说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