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门没有反应，里面儿的两位不知道现在说完话了没有。

门先从里面打开了，姚清规的整张脸都红透了，但是勉强能看出来，神色算得上是平静，大概也没有受到什么为难，却伸手过来要陆审确扶着。

伸过来的手热的厉害，像是又回到了先前撒娇的时候，被接住时，甚至下意识地压了一下才站稳。

“娘，又喝得这么多？”

白泓却浑身都是清爽的，既没有弄了满身土的狼狈，也没有整得浑身酒气，但是看一眼姚清规的状态，就该知道，喝得的确也不会少到哪里去。

“我没灌他酒。”白泓扶额，而后掩面挡了一下自己的眼睛，解释道：“他一直敬酒，结果脸先喝红了。”

“陪前辈喝酒，应该的。”

姚清规离开东麟的时间太早，没有印象自己这种门第的婿见父母时候是要怎么样，但是百姓之中的却早有耳闻。女婿上门要先被喝倒三次，之后老丈人消了气，就不会再灌了。

养了那么久的闺女，如花似玉的宠着，此后却要被公婆为难，这么想也都是应该的，三顿酒而已。

但是他高估了自己的酒量，头晕脑胀的，要是全然靠着自己走，还是有点儿走不动，只好往陆审确这边借力，脚步略微有一些踉踉跄跄。

“前辈放心，她说话管用，我很听话的。”

这下轮到陆审确的手指僵硬了，她浑身土，姚清规靠上来，衣服也还是会脏，又喝了酒，不知道鲁青大夫的那位徒弟能不能帮个忙给他换一下衣服，她安抚道：“我身上脏，你稍微远一点儿。”

醉鬼并没有因此而听话，反而睁着一双眼，水灵灵地看着，像是没有听懂一般，甚至头也往她颈窝里埋了埋：“嗯。”

“这边这个小的我先带走了？”白泓看着她俩就笑：“这个破了戒的小和尚，就有劳我们家小山雀照顾一下了。”

陆审确半边被姚清规压住，不太方便动，另外一只手却拦了一下：“小，小程不对劲，他好像有点不想活？”

语气犹犹豫豫，似乎还担忧自己因此背上小殿下性命的债，而白泓却认真的点点头，给出了肯定的答案，把程霁白扛了起来，似乎已经熟练了：“他之前一直觉得自己很重要，现下才发觉没了他也没什么关系。况且......，这样的心境，确实容易出事儿，放心，我已经摸着一点儿门道了。”

这样一说陆审确只得收回手托了一下姚清规，怕他摔了。在肩踵相抵之间，陆审确感到背上被安抚性质地戳了两下。她大致有了数，只是面色还保持着担忧：“既如此，有劳娘多费心了。”

白泓：“先皇的葬仪，记得给小殿下留给位置。”

陆审确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在旁边儿凳子上的程霁白：“我一直记得。”

说完之后又笑了，眼睛里有一点点很浅淡的释然。相比于所有人受苦，战火洗礼之下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安心地做自己想做的事儿，至少现在的局面还算是过得去。理性之下的最佳选择，虽然这次做出牺牲的不是自己，至少也是给过小殿下退路的。她闭了闭眼睛，压下那一点儿愧疚之心，扶着姚清规离开了。

不需要嘱咐别的什么，至少娘在对人的真心方面比自己要好太多了。

“姚清规，我送你回去。”陆审确带着他下楼，等走出去一段距离，确认身后母亲看不见了，长舒一口气：“要不要自己走？”

“嗯。”一点酒意带来的迷离聚在他眼睛里，听了这句话之后，仍旧松开了手，很听话：“好，自己走。”

于是真的走得摇摇晃晃，却强撑着没有去扶什么路边儿的柱子。

原来刚刚的意思不是自己没事儿，而是想快点儿走。

陆审确哭笑不得，伸手扶住他。

她们两个人之间的事儿还没有谈出个所以然，却阴差阳错连家长都全见过了。

秋风略有些冷，喝了酒的人本就出了一身汗，再吹风总归不好，得先送回屋子里才好。

“钥匙。”陆审确搭着他的肩膀，看看他身上又觉得随便伸手摸还是不太合适。可他仍旧没反应过来，只一味看着自己，只好又问了一遍：“家门钥匙在身上吗，没带我带你爬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