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相随吗?”习武的人眼睛总是要好一些,陆广学看清楚的时候朝着上面喊了一声。
在沙洲道吹风久了的人,说话的时候会喊得很响亮,他甚至不需要将手放到唇边就能让城楼上的人听清楚。
这下身份自然确认无疑了,他的字确实非亲近之人不会清楚,更何况身形相仿,即使上次相见已经时隔日久,却都还没变,姚清规回以一个很小幅度的躬身,与在下面的陆广学打过了招呼,便扶了一下城墙的边缘,轻声对旁边儿给他传信的士兵道:“没问题,确实是那位陆家的将军无疑。”
“那要请他们进来吗?”
“不必,”外面儿的人既然已经说过不欲叨扰,那只要准备好他们真正需要的粮草就好,届时是让他们回西北还是留在京城,把参与谋反的几个家族都收拾干净,便都能够有章程了,他转身之后又道:“没事儿,如果粮草还足够城中百姓吃,那便从哪里的帐上取一些先用上吧。”
至于现在,既然外面当真是自己人,也不用在想刚才一样小心戒备了,姚清规松了一口气,回去睡了。
后半夜也不知道是吹了风还是思虑过多的缘故,他躺下之后一下子便成了高热。
第二天清晨,陆审确赶回来的时候,京中的百姓已经入同往常一般支起来了几个早点摊子,一些大户儿人家门口难得的有人在清早便施粥救济,至于陆广学的那一支骑兵,已经又悄然离开了,并没有堂而皇之地走进京城。
基本上事儿都已经叫姚清规办了,陆审确觉得京中已然收拾的井井有条,至少对于百姓而言,虽然脸上还残余着些许受伤的痕迹,却并没有很明显的恐慌情绪。
陆审确特意往朱雀大街外面儿边角的位置走了一圈,也未见得有什么事儿,才终于舒了一口气。
这样刚刚好。
“姑娘,问过了,姚相随在卫御寺,这几日都守着那边儿。”
不用魁星说,陆审确对京城的地形图了然于胸,直接拨转马头,往卫御寺去了。进京之后踏在石板上的声音陡然加快,在并没有挤着很多人的街上,她少有的放肆了一回。
风吹过因为赶路而散乱的鬓发。
陆审确觉得心底有一团火,烧的略略有些旺,在这么个夏日,燥得她不得不靠纵马吹风缓解那种压抑不住的火气。跨台阶的时候更是急切,一次跨几阶,就差把我很急,别当道写在脑门上了。
“姑娘你轻一点儿,万一里面那位在睡让你吵醒了呢?”魁星拉了她一把,旁观者清她看的真切,周遭的人说话做事儿都只用很小的声音,连打招呼都没有如同平常那般伸出蒲扇似地手来拍她肩膀,稍微在脑子里过一下都能品出来他们怕吵醒了人的滋味儿,便又提醒道:“不打招呼地就进去,万一他伤的厉害,衣衫不整你看了也心疼。”
心疼什么?
魁星说话的时候细声细气,叫陆审确过脑子之后却觉得自己的行为实在是有失她这么多年养成的慢条斯理,遂稍微整理了一下衣衫,把吹乱的碎头发往后面压了压。
“别胡说,我进去了。”陆审确终究意识到自己是急的,她很怕在开门之后,看到一个身上全是血的姚清规。
之前因为害怕失去而生出的惶恐在这一瞬间被她压了回去:“你去忙吧,我一会儿就过去。”
“嗯。”
推门的力道已经很克制了,但是老旧的门轴因为许多年无人上油润一下的缘故,骤然发出一声沉闷地响声,室内的窗户都关上了,开门时候,空气骤然流通,陆审确闻到一股血腥味儿,直往鼻子里冲。
大约还是叫风从被褥的空隙里面往姚清规的身上钻,一道略有些疲惫的声音响起来:“什么事儿?”
姚清规抬起眼睛来,看见陆审确慢慢地阖上门,很轻地走到自己的身边。
“你......”陆审确的话说到一半忽然闭嘴了,她低头看了他一会,似乎在斟酌着措辞,想如何开口才能不突兀地让面前人好受一点儿。
但是千言万语都堵在胸口,她多年在和外面儿的人说话,练出来的巧舌如簧也难以在此时派上用场,只是低头看着姚清规脸上失去血色的苍白感,觉得喉头发紧。
“我好疼。”
她突然听见姚清规用一种很令人心疼的语气在说话,或者说是,撒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