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靳是最急切的一个，他似乎忘了自己腿脚全然不好使，径直往下跳，虽然才一米深的池子，却弄出一声木板与石头相撞的闷声并一声压抑着却仍旧显眼至极的气音：“我来。”这一跳似乎又让他才稳定下来的伤情又一次雪上加霜，容靳顶着一张极度苍白的脸，竟然还能有余力，用颤抖的手去按机关的位置。

向下的地方吱嘎几声之后，一个漆黑的洞口显露在了三人面前，因为向下的缘故，洞口只有半人高，且因为背阴的缘故，三人并不能看清楚里面藏了什么东西。

陆审确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明明是夏天，却有冷汗淌过的痕迹，腿也被底下吹上来的风给弄得有了些许的冷意，往日的杀伐果断在可能的证据面前也变得有了一点软弱，被才凑过来的周大勇靠近感受到不舒服之后，才往前一步，一马当先往里面走去。

她的身高在这个洞里面站的有些勉强，身上又没有揣着火折子，头一段往下走的路都是她扶着墙，路全靠一点一点儿蹚出来，她怕下面有人替时归守着，所以脚下的步伐极稳极轻，但身后的两位却没有要掩藏的意思，容靳是因为藏不住，木板一直有规律地敲击，而走在最后的周大勇则根本没有要藏的意思，直眉楞眼的，就差跺脚走了。

这地方在地下，地方挖的不算大，下到地下之后除了气温骤降之外，却很干净，几乎没有什么尘土气味儿，她摸过来的一路上，地面也没有堆杂物之类影响下脚的东西，陆审确的眼睛已经逐渐适应了这种黑暗，目之所及的东西只有一团模糊的影子，唯独桌上，一团细长的凸起，她摸过去，通过花纹确定了，那是一柄火折子斜斜地摆在了桌子上。

打开了盖子发出啪的一声。

另外两个人便下意识地往她这边看，还没有调好目光的落点，就见到火光陡然亮起，将她的脸映亮，一天一夜没睡的黑眼圈儿最为明显，火光靠的距离脸的位置太近，额前的发丝影子落到了脸上，唯独是一双眼睛那么亮。

三个人下意识地一起眯了眯眼，而后陆审确笑着转身，将火褶子往前探了探，手伸进了黑暗之中，原本只有个影子的位置便没有那么黑了，她解着火光点燃了灯台，把堆积起来的一份份文书照亮了，上面的字丝毫没有遮掩，似乎并不怕有人能够找到如此这般隐秘的地方。

“应该没来错地方。”陆审确说完话之后，翻阅文书时候纸页的声音，便成了暗室之中仅剩的声响。

等地下的烛火随着时间燃烧殆尽，上面进来的洞口也一丝稀薄的光线也没有了之后，三人仍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沉默着都没有动作，仿佛是三尊静立在此地多年的石像，相对无言，面面相觑的力气也没有了。

“他一点遮掩都不做的吗？”由周大勇打破了沉寂，他跟着时归的年份也不短了，小殿下信重自己的伴读，所以给他谋的位置从开始便很高，这些年下来，底下人虽然有些微词，但碍于皇帝陛下嗜杀的名头，从来不敢把这些事儿放到明面上讲。

“我真是后悔没有早点把这人脑袋砍下来当球踢。”容靳手上捏着几封书信，掐出了明显的褶皱，他本身就因为陛下的缘故不喜欢时归，偏生皇帝近些年来对下面人越发宽容了许多，纵使要杀，也没有早年间那般血浸透来斩首之地的时候了，对待小殿下身边的人更是珍重至极，绝对不会允许自己随意处置了去。

但凡自己先知道了这些事儿，陛下就不用死。

腿上的痛感因为情绪的激动性越发么明显，一下有一下，仿佛是跳着疼一样，刺得容靳终于从角落的凳子上滑了下来，叫心里的抽痛和腿上的伤口合力，把人打回来尘埃里。

即使陆审确的位置与他隔了三尺远，也仍旧被地上扬起来的灰尘给刺得回过了神，下意识地捂了一下鼻子之后，陆审确问：“回去吗？”

尘埃落定，关于他的证据已经被握在了手里，这些东西无论如何推脱抵赖也是时归难以说清楚的，更何况抓到的人证里面，只要找对了方法也绝对不会全然是撬不开口的锯嘴葫芦。

“走，回去。”

大抵看罪证的时候消磨的太久，已经全然黑透了，而院中的灯盏或许是因为主人家不在，这两日又多有治安问题的缘故，几乎没有怎么点，黑黢黢的院子里隐约能看见嶙峋怪石的痕迹，只能小心翼翼地往外走。

夜出京城看月星高，怀揣着罪证夜奔忙，行路遥，颠百里，饿三朝，露沾衣袍风脸撞，点火难亮五尺高。一夕朝，夜雾芒芒，马踏踏，草晃枝摇，月中天，穿山过岭，又见村落沉睡眠。前方，一百四十又二里，酒酣又一程。干，酒囊空，官道变换走羊肠。叹，路窄行难，兽声荡周遭，鸦起松梢。呕哑嘲哳，呕哑嘲哳。幸无落雨，一宵忍饥吹风仍吃得消。

挣出家国灿朝阳，到围场，定把你奸臣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