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审确下意识想将那一束玉兰藏起来，但是寻常人乐意穿的大袖衫，却从来不是武将们会偏爱的款式，她手上甚至绑了一截短短的护臂，要待拆开藏进去可就难了。

原本那两个人未曾注意到她手里的花，她这样一动，两位姑娘也看了过来。眼见着那花被她握在手里，想藏起来又没有个办法，脸上还写满了不知所措，自然以为她是叫人发现了难为情的，便掩唇笑着对同行的姑娘道：“走了，买胭脂去了，我若是遇到了心仪的人，也这般折花送给他。”

二人聊着渐行渐远，留陆审确不可置信地问魁星：“他？喜欢我？”

“啊？姑娘没觉得吗？”魁星已经怀疑他们情投意合很久了，这时候见她有此一问，也显得有些出乎意料，甚至还反问：“啊？难道不明显吗？他相随的究竟是谁，姑娘难道从来未曾有过设想？”

“总不该是我吧，王御舟不是跟他说，随他自己的道嘛。”陆审确又疑惑地问。

“汲枝，你说句公道话，就算是未来的同僚，也不该有这么用心，在金榜题名的时候，一心想着咱们姑娘吧？”魁星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样的想法，只好找个公正的第三方来说句话。

“能把......大人，放在心上，好事。”汲枝的回应很简单，说话却相较于之前流利了一些。

“顺其自然吧，若是当真如此......”陆审确突兀想起来，三年前，自己抱着他，顶着一身风雪，从草原回家的时候。才回来的自己总觉得时间紧，急着做出一番成绩，却又害得他为自己受了伤，挨了那小崽子一箭，竟然当天发起了热，烧着烧着，再摸他额头竟然又觉得他身上发冷，只好更快地催着马匹往回赶。

他明明文弱的一个人，却能抗住那么多风雪。

陆审确觉得有些想笑了：“那也不能怪他，毕竟你们小姐我就是这么有魅力的一个人。”

既无国仇，亦不曾有过家恨，不耽误事儿，自己人的有点无伤大雅的小心思，不作回应也就罢了。

“走了走了，官署到了。”

将玉兰放在一个角落里选出来的玉瓶里。陆审确才细细低头看了看手上的几条消息，便拧眉站到了那个沙盘面前，随手推了几个旗子到了城东三条街的附近。

一旁的方大人还是死皮赖脸地往这儿凑，过来之后又一脸小心翼翼地开口：“陆大人，下官跟您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这事儿您就当成没看见就行了，千万别擅作主张处理。”

“怎么说？”陆审确大抵已经对这件事儿有了成算。

老皇帝之前那辈子就养了几个贪官给儿子应急用，程霁白上位之后，抄家抄出来的国库是大宣最为丰盈的年月，她有权过问的历年账目上看来，确实如此。

可惜小皇帝心疼自己爹横死，又把这点银子全拿去陪葬了。

“这些都是没有审案记录的，也就是说，有人保了这些人，至少透过的不是您这条渠道。这种时候，咱们这些人识趣儿，最好把那三份儿文书都当成没见过，烧掉当然最好不过。”他说这话的时候难得带了几分正经，平日里略带了点嬉皮笑脸的神色都没有了。

环视了一圈四周，诸多的大人虽然还坐在座位上，手上的笔却一动不动，个个都支棱着耳朵听着这边儿的动静，她于是道：“方大人，去休息的隔间儿说。”

人多耳杂的道理他们都懂，陆审确甚至将汲枝和魁星都留在了外面。

门扉由方大人的手阖上，陆审确已然坐到了主位上，带着点戏谑地开口：“方大人您这鼻子还挺灵的啊？”

却没想到这话说完，他已然跪了下来：“大人恕罪，方鲤虽然不知道您何故要拿我开刀，但下官今日确实无意威胁您，也请您信我这一次，这次的味儿不该是朝里，更像是天上在放任的。您信下官这一次，不然这一屋的人，命都要在闸刀上过一圈，最后能不能活还得看我们的造化。”

陆审确刚刚就觉得这几条消息也不像是没有来得及处理掉，那分明是有人要用这几张纸，给自己提个醒儿。

她知晓这些，但并不打算此时此刻就底牌尽出，反而炸他道：“方大人不是其中一员？那账本上可有那么几笔怎样都说不过去啊？”

“大人知道了也好，下官确实挪过几笔银子，后来也都还上了。”方鲤仍旧没有起身，说话的时候虽然显得很恭敬，实则腰却全然未曾塌下去过，只有说自己还上的时候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一眼陆审确的脸色，见着她端的一副四平八稳的样儿，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一般的坐在原地，就这么笑着看下来，让方鲤原本惴惴的心就更是提到了嗓子眼，生怕陆审确要把这几句话彻底传出去。

陆审确收住了这个笑：“我听说的可不止于此，方大人当真没有漏下的了？我虽然身子养得不行，却能指使得动魁星帮我把你提到容靳容大人手里去。”

“陆大人！”他一下站起来，一直有点内扣的肩膀甚至在一瞬间都端的笔挺：“你查账查了这么久，不会没看见上面几笔相同款项的进出吧？我当真都还了，若是你还要追着不放，想着叫外面的人顶替我这没用又受气的副职......”

他说到最后语气又弱了下去：“你现在反正也没有证据，我要是被逼急了，就挪一笔大的。然后等着家小出了京，就全都换成现银，叫我家娘子和娃娃都把他们给藏起来，就当是我的卖命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