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古稀之龄，所窃一直郁郁不可得之人，文章可以传世。

实在有志于山水田园心自闲者，亦不必强求，心有不满难保入朝之后如今日之人一般，偷奸耍滑，既然难改其志向，便随他而去。

士之特立独行，士于义而已，不顾人之是非，皆豪杰之士。①

第二段就扣到题目上去了，能人赋闲在家，都不乐意为朝廷效劳。董敬辰这些年所见所闻，朝中如晁宛者多如牛毛，人人都在皇帝雷霆盛怒的时候爱惜羽毛，人人都觉得家里的不够，要从旁的地方取一些，更兼有下层吏，盘剥百姓远比现在身居高位的要狠得多。

大抵是这丫头平日里少读经义，却又偏爱史书，段段都带了点史书的例子，反观圣人的言论反而就很少了。

天子容保爱民，免之于饥馑，引之以庠序之教，则自庶人中，必出孝廉之才，为人表率，而后作通天之台，招徕四方来士②，任贤序卫③。而民自当降心服志，十年不出，天下贤才之心可归矣。

这倒是和论语“为政以德，譬如北辰”暗暗吻合，只多了些后辈培养的设想，但这些也是必然的，只先前朝廷一直没钱，建不起官学，若是有朝一日，能叫官学建起来，那才真是天下英才皆得教育。

而此后文章便彻底落到了朝廷所需银钱从何而来，才能叫入朝为官者不两袖空空，养家糊口都成问题了。

大宣的国力较之北国，早先确实不如，但现下好了许多。

结尾最后都没有想着要往回拽一下，一如一批脱缰的野马，定然是离题万里，连最寻常的考试都要不了这样一份大卷，但其中种种，都是从她自己出发想出来的，旧策诵读的那些常规方法一样都没有，若是当真实行，却有可行之处。

老爷子垂眸凝思之际，开门声响起，屋外自己孙女儿送参汤，与这丫头的侍女错身而过了。

他看陆审确写的认真，对着端了一碗药进来的半涟比了一个“嘘”的手势，自己活动了一下筋骨，便走到桌边去喝，一口下肚，终于还是决定在私心里把那篇甚至有些驴唇不对的策论给打到第二榜的卷子里去。

反正一榜绝对容不下此等离题千里，又离经叛道的书写。

半涟探头往里看了看，只觉得陆审确认真写题的时候，眉眼温和，唇边一直若有若无的那点笑意，绝对不止是平日里那般没有什么意义的笑，具体藏了什么，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又不好随便说话打乱里面人的思路，便等老爷子喝完了药自己往外走。

“魁星小将军。”她端着那个托盘出了门去，一眼见到魁星正桌前一下一下的点头，拍拍她的肩膀。

“是你啊。”魁星醒过神来，回头看见她：“她还在写吗？”

“在写，只是她似乎笑得，有些耐人寻味。”董半涟回忆着刚刚那时候看到的景象。

魁星稍微琢磨了一下，便猜到了个大概，科举的卷子不久前也在姚清规那里有所见识，经义实在是读来废全部功夫的玩意儿，便知道里面可能要发生什么了，清了一下嗓子，没什么表情地伸出一根指头指指屋里：“你家老爷子的得意门生，马上要叫你家老爷子......你们郎中惯喜欢说的‘肝火大动’了。”

“什么？”董半涟没想到会是这样，刚刚爷爷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满意，于是疑惑地问道：“怎么会？”

魁星一脸高深莫测：“她老毛病了，不会的和不喜欢的就要编造一番。科举那卷子里一堆她不惜得看的东西。”

“陆问之？你要不读读你写的东西。”董敬辰真如魁星说的那般，似乎下一瞬就要撕了那页纸去：“孔子如丧家之犬是因为子贡跟土匪打架，打了败仗逃跑到郑国，准备当两天丧家之犬，有力气了便转过头去再反咬一口，还有这里，三月不食肉味是家里没钱，只好作罢......你！”

陆审确连忙起身道：“老师好好消消气，我玩笑之作，玩笑之作。总不至于叫您气坏了身子，我不学无数，您就当是看个乐呵，千万别气出个好歹来。”

她从小对待不喜欢的书就是乐得自己编几句哄着自己开心，这习惯一直也没个改过。

先前自己惹了人生气，要么得挨着面子装模做样，夸完自己私底下去骂，要么就是理都不理，直接走的堂而皇之

谁想到这位老爷子......

他放下了那长长的一页纸，叹了一声，道：“唉，你叫我说你什么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