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她叫魁星重新安置了一下府上的事儿，将一个明确是自己人的管事排进了家里，又往母亲那间屋子去了一趟。

中午便上了宫里安排的轿子，往东宫那边去，一路上的，目之所及的百姓似乎没有在议论什么。

陆审确趁着路上的空挡靠在轿子上补觉，摇来晃去得和催眠一样没什么差别。等下轿之后却看见了后桐正在东宫门口的宫人里，两排宫人跪的老老实实地，低着头，一个个似乎脸上都挨过巴掌。

这是怎么了呢？

陆审确冷着一张脸，面上波澜不惊，可心里却有点拿不准，来太子殿下宫里，说好了是给那位小殿下讲讲兵部的事儿，现如今，殿下似乎是不在宫里，还连带着东宫连一个管事儿的都没有，人人都无话可说一般地站在了角落。

陆审确点点站在门口的这群宫人，说话声不大，却带着令人不容置喙的威严感：“你们小殿下呢？”

东宫里安静地落针可闻，管事的人不在，陆审确未来的身份他们也摸不清楚，为首的内侍讷讷半晌不知道该不该回，还是后桐跪着往前膝行了一步：“上午听了什么消息，殿下有些慌乱地去前面大殿寻陛下了，至今还没回来，但是陛下身边的人来过，赏了奴才们一顿巴掌，罪名是......让殿下去胡言乱语，且衣衫不整。”

“这样。”陆审确想到可能的原因额头突突的跳，一股血气随着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想法，往头上涌，略微有些发麻，便伸手抵在额头上，招呼魁星过来扶了她一把，才把那阵突然袭来的晕眩感压下去，想着前世小陛下那副情到深处一脸颓废的样子突然笑了。

原先对小殿下那一点期待突然泄去，陆审确闭了闭眼睛，平复了一下上涌到额头的血气，心下少定：储君并非国君，让小殿下长大还有时间，自己本就想着给程霁白三次机会。

等三次之后，如果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宣国百姓的君父，暴君当得，酒鬼当得，那谁规定自己不能当呢？

睁开眼睛缓了一下，陆审确才对着身边担忧不已的魁星笑了一下，安抚道：“无事。”

后桐说完已然又退了回去，站在人群之中低着头不在多话。

陆审确环顾了一圈儿，又看向那个胆小如鼠的东宫管事：“带我去寻他吧，来了总该跟殿下说一声的，况且身在东宫，你我本来也该和殿下一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才是。”

她转身背对着众人，才恍然想起，昨日只是设想过，京畿防卫不当着的火能烧到时归身上，却没想到，人情在其中会起到什么样的作用，小殿下一副不值钱的样子，巴巴儿地非得凑上去，连衣冠都来不及收拾齐整就跑去见自己的父亲。

这举动简直是把蠢字也刻在了脑门上，他这行为让陛下怎么想？

陛下最在意的，从来是程霁白这个继承人，可现下一个九卿的安危，在小殿下的脑子里却能越过见君父时候的仪态语气去了。

这行径在程洛那颗多疑的心里，也不知道能滚出些什么肮脏念头与怀疑来。一颗多疑的心窍里逃不出衡量：是不是日后天平上同时放了时归和朕，自己养了数十年的好儿子都能放弃了君父，尽早坐上大位，想怎么荣宠那位伴读便能无人置喙了？

三年未见，思念背后，一个父亲想要的是自己意志能够在储君身上贯彻延伸，而不是一个会为了臣下忤逆他的逆子。

如果能摸住陛下和殿下的脉门，这番危机自然可解，更进一步的机会也不是没有，从来世间诸事，富贵险中求而已。

想到这里，陆审确不着痕迹地用袖子遮住了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手，而后为了符合外人对她的认知，索性便道：“既然殿下宫里暂时无人可用，便来个人带路。我初入宫闱，无论如何该跟陛下回禀一声。”

在旁人唯唯诺诺，不知道该不该起身，往盛怒的皇帝身边凑的时候，后桐已然弓着身子，稍微缓了一下腿上的酥麻便道：“大人，奴才带您去。”

正午的阳光晃的人睁不开眼，汉白玉的石阶上跪了一个人，形单影孤，看起来也没什么力气，似乎是跪的时间已经太久了，正垂着头，对着地面发愣。

陆审确到近前，蹲下身，将后桐特意带上的茶具放到他面前，一边斟茶，一边道：“小殿下，先喝口茶润润嗓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