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就像是无法抹除消去的天罚,生生世世无法逃离的天罚。
江随舟慌了一瞬,扭头去看萧闻山。
萧闻山并没有什么反常,对左钰的挑衅视若无睹,学他说话:“理他做甚。”
然而就在他们以为就此结束时,左家那几位仙师猝然倒地不起,尤其是进过禁室的应柳,体内怨气暴涨,没有来的占据了他的身体,接着应呈贤也是这般。
几位内门子弟,难逃此劫。
争夺之际,应柳扛不住那些源源不尽的怨气,口齿间血腥一片。
应呈贤一声惨叫:“灵骨!我的灵骨!”
这是……生取灵骨!这种阴邪至极的法术,左韫不是没有看过,言子归也看过。
他们再清楚不过,前不久,还在怨阵中看到过,如今位置颠倒,而取灵骨之人,竟是沧山如今的家主,简直荒谬。
一个家主,能做到如此地步。明明在她的印象中只是严厉了些,可并非恶毒,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无法掩盖本性,开始谋划着一切的?
她恍然想起初次破除怨阵的时候,几乎是每个弟子都进过禁室,除了她,藏得严谨,左钰揪不出来她的把柄。
没人知道禁室里有什么邪术,但他们体内怨气绝不会无缘无故就有了。
言时晖也逐渐脱离身体的控制:“我若是不受控制变成傀儡,言时晖,你记得先杀我,再杀他。”
“我不要!哥,你怎么也…这样!”言子归慌乱至极,“师姐,我哥他——”
“别慌,你兄长死不了,把他们都拖到一起,”江随舟手指轻扯,似是在用灵力拨弄什么,他两指在剑刃出一划,点在他们眉心处。
应柳灵骨的灼热无比,仅仅是一点,又压了回去作乱的怨气。
灵力碰撞下,四周的石砖骤然爆开,左钰身体外皮缓缓流下,就像用到极致那般,血脓一片,只剩骨架上的血肉支撑。
萧闻山:“自食恶果。”
可左钰的神情极为冷淡,甚至还带上了些嘲弄,他跪倒在地上,撑着断剑,看向江随舟的眼神里掩不住的恨意:“我活不了,你以为他就能活吗?”
与此同时,怨气好似脱离什么桎梏一样,排山倒海地从沧山地底迸出,可它们却分成了两半,一半钻入左钰体内,而另一半,涌入了他身旁的人。
一声轻响,景象变了,所有人进了怨阵中——属于左钰的执念。
阵中死寂一片,只有一眼望不到头的怨气。
漫天的怨煞中,有个诡谲至极的血阵,江随舟看到时心头一震,那是当初压下他的死阵,可没想到,真正的阵法却在此处!
而里面还有道人影,似乎是在坐着,不断承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怨煞。
江随舟虽看不清脸,可他再为熟悉不过了,那不是他的身体,那是……他手心倏地一轻,他僵硬地扭过头,可却没有对上与往常一样令人安心的双眼。
是纸,轻飘飘,没有任何生命的纸,还有属于萧闻山的灵骨。
宁安独有的术法,以物化人,但若想化的傀儡真实,所附在纸人身上的东西也要够密切。
倏忽间,他想到了无烟镇的纸人,那时有东西刮蹭他手心一下,江随舟心猛然揪紧,他想说什么,可喉间仿若被堵了万斤重石,什么都说不出。
难怪他要随身带着剑一样的东西,难怪萧闻山不愿触碰阵法…他早该想到的,他早该想到的!
左钰像是看到什么新鲜事物一样:“江随舟,你也有今天,你也有救不到的人!”
“闭嘴!”江随舟甩出一道灵力化出的剑气,刺穿了他血肉模糊的胸膛。
可怨气并没有停下,仍源源不断地冲入萧闻山体内,和少年时明朗清润的气质不同,他身上四处都被怨气缠着,结成了千古难消的因果怨。
那本该是他受着的,可却有一个人,不吭不响地替他挡住了,用尽一切能用的术法。
阵外有晏琛本命剑撑着,风平浪静,阵内却阴风狂卷。
江随舟却没有停下,冷静地将灵袋扔给左韫:“段流云交给你们了。”
“江随舟,”应柳声音嘶哑,顾不上这人是哪门派的,他在书上见过,“这是因果怨形成的怨阵,你去不得!”
言子归也知事情严重,想要上去阻挠,却被一个眼神挡下:“喂!姓江的,会死人的!”
“那就当…”江随舟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声音有些不清,他们只听到了后半句,“又不是没死过,我又不怕这个。”
他只怕萧闻山出事。
在看到身旁的人化成一张纸人时,比愤怒先涌上心头的是不安。不是对化物为人的欺瞒而愤怒,不是他动用了禁阵转移他而愤怒,是不安。
他很害怕,不仅仅是对师弟的担忧。
而这份心意,他早该意识到的。
就当…殉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