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
属于宁安残魂,对着萧家子弟,喊出‘师弟’二字。
事到如今,哪怕左韫不愿去信,也不得不信。
可这简直荒谬至极,偏偏是宁安,记载在仙门卷宗里、那个百年前就覆灭的宁安。
由沧山左氏家主亲自带各门弟子围剿的宁安。
左韫垂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抖,不等她再三确认,那道人形好似想起什么,冲着她缓缓弯下腰。接着,就见一道身影裹在黑雾中,在那人怀中睡得十分安详,那人磨蹭好一会儿,才极为小心地将他放在左韫身旁。
“……”
甚至没看到脸,她就认了出来,这不是言子归,又是谁?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左韫一口气堵在心口不上不下,转头看了他们几眼,颤颤指着躺在地上睡到天地不知为何物的言子归,顿时警铃大作,嗓音飘忽:“这是何意?”
江随舟眼底闪过一丝惊讶,他下意识看向小师弟,但萧闻山比他还要震惊,一向平淡如水的表情隐隐裂开。
他迎上萧闻山视线,一瞬间好似共通记忆那般,想起了初开始言子归被训斥的情景…
萧闻山神色略显凝重,江随舟也跟着凝重起来,他…有坑过言子归吗?
好像没有。
他迫切看向楚如清,想要验证心里的答案:“难不成……”
楚如清拂去言子归身上怨气组成的黑雾,收回手,浅浅笑了下。
他并未问出,楚如清也并未正面回答,可答案已经昭然若揭。
似是打消她最后一丝疑虑,楚如清将一柄玉剑放置他身旁:“这么多年,我苦守此地,终于物归原主了。”
江随舟眸光流转,百感交集:“我还真没想到,会和他有关。”
左韫也不傻,她的剑法本就是学得宁安的,怎么会不知这几人话是何意?寥寥数语,便知晓对方为何如此护着言子归,为何偏偏找不到言子归的踪迹。
这世间,能将一柄易碎易折的玉剑用得出神入化,除了宁安的晏琛,还能是谁…怎么偏偏会是他。
她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知怎么说,难怪…难怪这小子画符天资如此卓越。
“只是,我更没想到的是,你居然也有执念,竟让你困在此处这么久。”
虽是疑问,更多的是感叹,江随舟鲜少见楚如清有过什么困扰。
在他印象中,少时楚如清便看得透彻,对于任何事都不强求。或许是随他娘,世间万物都看得淡然。
哪怕幼时过得不如意,被赶出沧山,旁人对他的印象都是不成器的弃子,楚如清也全不在意,他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便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顺其自然呗’。
可如今却因心生执念,被困此处如此之久。
楚如清听后,浅浅笑了下:“好师弟,别打趣我了,我也没想到,都过了这么久。”
或许是说给他们听,又或许是说给他自己听——“人怎么会没有执念呢?不过是还没遇到,也可能是,本身没有发现罢了。”
随着这一声喃喃轻叹,他的身形愈发清晰,缠在此处的怨气却愈发浓重。
这是要散去的迹象,江随舟张张合合,不知想要说些什么,问些什么。
“那日烟雨醉话楼,是你一闪而过吗?”萧闻山忽然问道。
楚如清静静看了他一会儿,不知是瞧见什么,眼底诧异一闪而过:“是我,时间越久,我越没办法控制这些执念,不过它们都没伤人,不像前几日有人在此处设下的怨阵。那炼化的两个邪物危险至极,江师弟,萧师弟,我并不知宁安这怨阵是何人而起,但和那物脱不了干系,之后的事,务必多加小心,莫要……再牵扯其中。”
“旁的也不说了,时间匆促,我应该也呆不了太久…如今见到你们,便替我破了我的怨阵罢。若是等它自己散,我恐怕是没法早些入轮回了。”
“好,”江随舟虚虚拢着阵眼那团最浓重的怨气,问道:“楚兄,你还有什么想说的话吗?”
“想说的话吗?”楚如清看了眼言子归,偏头笑了下,“倒还真有一句,不过是给你们的。”
几人看去,随着他的残魂愈发透明,那道声音也跟着轻了许多:“别和他说这些,阿晏这副模样少见的可怜。既然记不起,就没必要背负上一世的事。”
“……”
这大概是江随舟破去最为轻松的一个阵,甚至阵主都称不上邪祟。
看似黑雾煞天,怨气凝重,但扒开这层层执念,剩下的也只有这短短的几句话,和一具早已干净的白骨。
也是此刻,他恍然意识到,这或许是楚如清心甘情愿留在此处等人时晏琛设下的符阵,难怪还能留住一抹残魂。若是仅凭执念留在此处,怕是难控怨气。
人等到了,执念也就散了。
待阵彻底消散,一只白猫的影子从中钻了出来,围着萧闻山转了又转,最后卧在江随舟怀里,跟着怨阵一同消散。
没有留下任何东西,仿若黄粱一梦。
另一旁,言子归跟着悠悠醒来,他晕晕乎乎地扯住发怔的左韫,抱住大腿:“师姐,吓死我了,做了个梦想不起来是什么,你怎么才找着我。”
他无意间又摸到怀里的玉剑,脸色一变,战战兢兢地说:“师姐!这剑里面有鬼,我就摸了一下,它就跟上我了!!师姐救我!”
左韫:“……”
她眼皮跳了几下,本该落在言子归头上的巴掌迟迟未落。